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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南枝全文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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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深宫

    过了重阳节,京都下起了滂沱大雨,雨水冲刷着街面,大半个月都没有消停,入秋的京都满目枯枝,遍地落叶,天气也变得阴冷潮湿,寒意入骨。

    慈宁宫烧起了地龙。

    太皇太后王氏不愿意出门,在东暖阁支了桌子,叫了外孙女嘉南郡主姜宪和太皇太妃白氏一起打叶子牌。

    可就算是这样,也还差一个人。

    她们只好让慈宁宫的女官孟芳苓凑了个数。

    太皇太妃白氏不免感慨:“我们两代的皇上可都是难得的痴情人,‘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他们得偿所愿了,却留下我们这些孤苦伶仃的人在这深宫里熬着,连打个牌都凑不齐一桌来。”

    太皇太后没有做声。

    孝宗皇帝在世的时候独宠静妃安氏,等到先帝继位,则独宠贵妃秦氏。

    这后宫自然没什么人。

    姜宪捏着纸牌的手却有些颤抖。

    这个时候外祖母恐怕做梦也没有想到,她也会成为这深宫里熬着的人吧!

    因为当今皇帝赵翌也是个痴情的人。

    只不过他的痴情没有给她这个后来成了他皇后的表妹,而是给了那个宫女出身的淑妃萧氏,还生了个儿子赵玺。

    至始至终,赵翌都没有和她圆房。

    三年的皇后,七年的太后。黄河决堤,西北地动、两湖大旱、江南洪涝,国势艰难。东有辽王赵翊虎视眈眈,西有临潼王李谦枕戈待旦,南边有靖海侯赵啸狼子野心,她抱着三岁的赵玺垂帘听政,苦苦支撑着这个一不小心就会崩溃离析的赵氏王朝,赵玺却亲手端了碗毒药给她,把她毒死在了慈宁宫。

    然后她一睁眼,回到了元鼎十年,她十三岁的时候,见到了早已过世的外祖母太皇太后王氏。

    她即委屈又愤恨,扑到外祖母的怀里就哭了起来,像个在外面受了欺负的孩子终于见到了疼爱自己的亲人……

    如今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七、八天,她也从重生的惊愕和欣喜中回过神来,知道前世那些如鲠在喉的疑惑再也不可能找到明确的答案,可她还是会情不自禁地琢磨着赵玺的行径。

    他为什么要毒死她?

    十岁的赵玺,养在深宫,从哪里来的毒药?

    背后有没有人指使他?

    指使他的人到底是谁?

    辽王赵翊?

    靖海侯赵啸?

    还是临潼王李谦?

    自古以为百事孝为先。她是赵玺的嫡母,宫中那么多阴损的招术他不用,偏偏亲自上阵,亲手端了碗毒药给她。他准备怎么向朝廷群臣交待?怎么向宗室外戚交待?

    有了弑母这么个把柄,就算是赵翊不用,赵啸不用,李谦也肯定会用的。

    她死了,赵玺还想当皇帝,做梦去吧!

    想当年,鞑子进犯京都时,李谦借着“勤王”的名义就一路打进了禁宫城,闯进了慈宁宫。

    要不是她许了他异姓王,封了他西北总督,辖陕西、四川九府三十六州二百零六县五十七卫二十一所,他只怕转身就去了乾清宫,坐在金銮殿上称王称帝了。

    她把整个西北都给了他。

    可这混蛋还不知足!

    每到三年岁贡进京的时候,不是给她闹出些结交内臣、朋党营私的事来就不罢休。

    她从最初的愤怒斥责到最终无奈的妥协。

    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为了安抚李谦,她还曾听从承恩公曹宣的话给他送过美人。

    而那色胚居然还得寸进尺,撩了她珠帘,面不改色地让她把陪伴她多年的贴身宫女送给他做妾室……

    每当她想起这件事,她就糟心不己,胸口仿佛有团火在烧。

    还好在她重回十三岁。

    人生可以重来。

    以后的路可以重选。

    她再也不会去管赵家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谁喜欢谁去给他们赵家收拾烂摊子去。

    她要嫁人。

    要生儿育女。

    要琴瑟合鸣。

    要过自己的小日子。

    管他改朝换代,管他谁做皇帝,都与她不相干!

    姜宪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定了定神,出了张牌。

    太皇太妃喊了声“碰”,一面把自己的牌甩在了铺着的茜红色漳绒毯上,一面笑着道:“保宁,这几天你睡得可好?”

    保宁是姜宪的乳名。

    这名字是太皇太后取得。

    她的母亲永安公主是孝宗皇帝和太皇太后唯一的女儿,长大后嫁给了青梅竹马的镇国公府二公子姜镇英。

    乾元十五年,先帝在西苑设围场。射猎的时候,本来被灌了迷药摇头摆尾的熊瞎子不知为什么突然发了狂,姜镇英为了救先帝,死在了围场。

    怀着七个月身孕的永安公主得到消息顿时就昏死过去。

    姜宪早产。

    永安公主勉强睁开眼睛看了女儿一眼就去了。

    太皇太后一生受孝宗皇帝的冷落,能这样安安静静地守着,不过是想用自己的“识趣”给女儿谋个康泰平安罢了。

    如今女儿女婿都去了,她伤心欲绝之余,提出要把姜宪抱到慈宁宫由她抚育。

    先帝很是内疚,不仅下旨让姜宪进宫,还封了她为嘉南郡主,享五万石的亲王俸禄,永不减俸。

    当时镇国公府的国公爷是姜镇英的胞兄姜镇元。

    看到突然间老了二十岁的太皇太后,他不敢不应。

    从此姜宪除了端午、中秋和春节会回镇国公府去探亲,其他的时候都住在慈宁宫陪着太皇太后。

    相比镇国公府,慈宁宫更像她的家。

    而她重生回来的那场哭泣则把大家都吓坏了。

    太皇太后搂着她眼泪婆娑地迭喊“心肝”,不停地追问她出了什么事。

    她不想外祖母担心,只说是做了噩梦,这才有了太皇太妃关心的问候。

    “这几天孟姑姑让人给我煮了安神茶,我喝了好多了。”姜宪笑吟吟的应着,抹了张牌。

    太皇太后看着外孙女日渐红润的面孔,微微颔首,满意地笑了笑,打了张牌。

    “吃!”太皇太妃喊着,喜上眉稍,“我可就早就等着这张牌停胡了。”

    “真的。”太皇太后紧张起来,数着牌桌上的牌算着太皇太妃要哪张牌成牌。

    有宫女跑进来禀道:“太皇太后,太皇太妃,郡主,太后过来了。”

    众人都有些意外。

    姜宪则暗道一声糟糕。

    亲们,又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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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

    ps:新发文,不太稳定,这两天的更新时间比较乱,四月一日开始正常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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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二章 太后

    太后曹氏是先帝的嫡妻,当今皇帝赵翌的生母。

    先帝独宠贵妃秦氏,几次流露出废后之意,她受尽了先帝的羞辱和冷落,比太皇太后当年的处境还要困难。

    可她并没有像太皇太后那样忍让退后,而是得了太皇太后的庇护,忍了秦贵妃十年,在秦贵妃进宫的第十一年生下了赵翌。然后母凭子贵,在先帝在世的时候凭着赵翌嫡子的名份得到了朝中重臣及宗人府宗人令的支持,逼皇帝立了赵翌做太子。

    先帝殡天之后,她不仅抱着五岁的赵翌垂帘听政做了太后,还让秦贵妃给先帝殉了葬,把秦贵妃所生的皇长子赵翊远远打发去了辽东就藩……

    如今皇帝赵翌已经十五岁了。

    男子十五而束发。

    乾纲独断的曹太后却依然住在只有皇后才有资格住的坤宁宫,即没有给赵翌选后的意思,也没有还政于赵翌的意思。

    太皇太后也因此对曹太后有些不满。

    但不满归不满,如今的曹太后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在慈宁宫哭得可怜兮兮的曹皇后了,太皇太后还要给娘家的兄弟留一条路,还指望着曹太后能善待姜宪,哪里还敢说什么,皇帝和太后之间的事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眼装作不知道了。

    前世的姜宪,自然能感受到外祖母的无奈,也尽量离曹太后和赵翌远一些。

    可重生后的姜宪却知道,就在今年的十月十四日,曹太后生辰的那一天,得到了她伯父镇国公姜镇元和先帝叔父简王赵政支持的小皇帝赵翌,带着三千禁卫军把曹太后做寿的昆明湖万寿山围了个水泄不通……十月十八日,曹太后还政于赵翌,十月二十五日,曹太后死于长春宫。

    享年四十七岁,谥号“孝定”。

    次年三月初十,赵翌立她为皇后,原来的宫女萧容娘因为生育有功,被立为美人。

    姜宪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她这几天忙着确认自己到底是黄粱一梦还是重生了一回,忙着和记忆力中已病逝八年的外祖母相聚,忙着分析前世的那些恩怨,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一件事给忽略了。

    不过,就算是她记起来了又能如何?

    赵翌活脱脱就像他的生母曹太后,生性多疑狡诈,行事冷酷狠毒。他想围逼曹太后,肯定早已谋划多时,她伯父姜镇元只怕是早就上了赵翌的贼船,这个时候怂恿伯父和他拆伙,既打草惊蛇引起曹太后的怀疑,还会因为釜底抽薪遭了赵翌记恨,两边都不是人。

    而朝庙之上最忌的就是这种两边讨好的墙头草。

    乐观点想,前世赵翌至少成功了,她伯父有了从龙之功,姜家的声势也更上一层楼。她要是打断了前世的格局,曹太后依旧当政,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说一千道一万,姜宪扪心自问,实际上她是觉得相比一直以来都很陌生的曹太后,和她做了三年夫妻的赵翌如果当权,可以能更好对付一些,曹太后的事,她还是别管了……

    姜宪起身欲扶外祖母。

    太皇太后却摆了摆手,慢慢地放了牌,道:“天气这么冷,还是请太后娘娘到暖阁里来说话吧!。”

    “这样好吗?”太皇太妃有些担心。

    自从曹太后当朝,秦贵妃所生的皇次子、皇三子、皇四子在这十年间死的死,残得残,疯得疯之后,宫里的人都很是忌惮曹太后,特别是像太皇太后和太皇太妃这样出身功勋的世家,还有兄弟侄儿在朝中为官的。

    太皇太后冷笑,也没重新梳洗,就这样由太皇太妃和姜宪一左一右搀着去了暖阁的次间。

    慈宁宫的大太监刘小满躬身在前面带路,十来个太监宫女簇拥着曹太后走了进来。

    她笑着喊了声“母后”。

    曹太后的大太监程德海已狗腿地给曹太后端了张太师椅过来。

    刘小满垂着眼帘,脸色有些难看。

    太皇太后却当没看见,客气地道:“这风大雨大的,难为你来看我。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让人传个话过来就是了,何必还亲自跟一趟。”

    曹太后已是坐四望五的人了,或许是这几年顺风顺水,早年间先帝留给她的阴忧在她身上已看不出一丝的影子,她面色红润,目光有神,穿着了件很是寻常的石青色葡萄四柿纹的褙子,只在耳朵上戴着红宝石双福赤金耳坠,眉宇间满是上位者的自信。

    姜宪等人上前给她行礼。

    曹太后眼角瞥也没瞥太皇太妃一眼,对太皇太道:“有些日子没来慈宁宫了。今天正好不太忙,就过来看看。”然后目光直直地落在了姜宪的身上,脸上也有了几分笑意,“保宁,我怎么感觉你又长高了?”

    曹太后对姜宪一向颇为友善。

    这固然与姜宪倍受太皇太后宠爱有关,也与她的伯父镇国公姜镇元是当朝三大国公之一,先帝临终前指给赵翌的辅助大臣,如今还掌管着西山大营的兵权有关。

    所以曹太后一直想把姜宪嫁给自己的侄儿承恩公曹宣。

    前世,姜宪对曹太后把比自己大八岁的曹宣凑成堆的做法很反感。

    曹太后进宫之前,曹家不过是个小小的四品世袭都指挥佥事而已,曹宣到了二十一岁还没有定亲,谁都知道曹太后这是想用曹宣的婚姻提高曹家的门第。

    略有点骨气的人家都不会去干这种事,想干这种事的曹太后又瞧不上眼,这一来二去的,曹太后就把主意打到了姜宪的身上。

    今生,面对曹太后别有目地的亲切,姜宪的心情却颇为微妙。

    赵翌亲政之后,她和曹宣一个是被皇上束之高阁、有名无实的皇后,一个是皇上深深厌恶、打压清理的余孽,看颇此的处境都不免生出几分同病相邻的唏嘘来,反而在曹太后死相互帮衬,默契地结成了盟友,一起熬到了赵翌死,她成了太后,曹宣成了她的股肱之臣……

    曹太后只怕是做梦也没有想到的吧!

    姜宪努力回忆着自己十三岁的时候。

    她那个时候好像还挺天真浪漫的,觉得有外祖母和伯父护着,只要她不去惹别人,别人也犯不着得罪她,对曹太后和赵翌如同隔壁的邻居,客气而疏离。

    那就装个规矩守礼的小姑娘好了。

    姜宪就朝着曹太后抿着嘴笑了笑,算是回了曹太后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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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才刚开始,以后肯定会越来越精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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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三章 茶房

    毕竟是做过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姜宪对曹太后的心思还把握得很准,她这样,曹太后不仅没有觉得自己被冒犯了,还觉得姜宪这小姑娘越大越懂事,温婉端庄,很讨人喜欢。

    曹太后脸上的笑容又温和了几分。

    太皇太后看着却觉得膈应。

    曹太后心思她是知道的。

    她不喜欢曹太后,也就连带着不喜欢曹宣,瞧不上破落户的曹家了。

    “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天天一个样子。”太皇太后压着心里的不悦应付了曹太后两句转移了话题,道,“皇上也有几天没来我这里了,他可还好?我听刘小满说皇上这几天都吃得不香?是饭菜不合胃口吗?可叫太医去瞧了?”

    刘小满常代太皇太后去问话。

    曹太后闻言笑道:“叫太医去瞧了,说是积了食,不是什么大事,禁了几天食就好了。”她说着,目光又落在了姜宪的身上,道:“上次过来时喝的杏仁茶很好喝,听说是你亲手做的?没想到保宁还会做茶点。”

    姜宪是谁?

    镇国公府大小姐,永安大长公主的女儿,享亲王俸禄的郡主,太皇太后捧在手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的人,别说是曹太后了,就端给太皇太后“亲手”做的东西那也不过是站在茶房里指点宫女太监是在茶点上洒点山楂片好还是放点葡萄干好。

    曹太后是宫里的人,怎么会不知道。

    她这么说不过是在委婉地告诉姜宪她有话跟太皇太后说,让姜宪回避而已。

    若是前世那个无心的姜宪,她可能一时还听不出曹太后的话外之话,可重生回来的姜宪在当太后的时候自己平时就没少这样跟人说话,哪里还需要别人提点,不仅想也没想地站了起来,还落落大方地问曹太后:“难得您说喜欢,那我再去给您冲一碗吧。不知道您喜欢放些干果还是放些渍糖?”

    曹太后看她的眼神就更满意了,慈爱地呵呵笑了几声,道:“都好,都好。”然后目光一转,把后知后觉跟着姜宪一起起身的太皇太妃留了下来:“你坐。让保宁忙去,我们坐着说会话。”

    太皇太妃只好又重新落座。

    姜宪心里却盘算起来。

    曹太后向来是无事不登三保殿的。既然把太皇太妃留下来了,看来不是想通过太皇太后给她伯父传话……十之**是宫里的私事……可这后宫冷冷清清的,能有什么私事?难道是给赵翌选后?

    可前世没听说曹太后要给赵翌选后啊!

    就算她最后做了赵翌的皇后,那也是因为她伯父亲自带着三千禁卫军把曹太后围在了万寿山,赵翌颇有些论功行赏的意思。曹太后在的时候,可没打算给赵翌找个像她这样身家背景显赫的皇后。

    曹太后到底来干什么呢?

    姜宪心里头转个不停,脚下却丝毫没乱,步履轻盈地出了东暖阁。

    凄风冷雨的,她出来就打了个寒颤。

    她身边的大宫女丁香已抱了件桃红色鸾凤穿牡丹的刻丝灰鼠披风出来,急急地给她披在了身上:“郡主,您小心着了凉。”

    姜宪“嗯”了一声,拢了拢披风,往设在偏殿的茶房去。

    曹太后在大寿之前,大赦天下,宫里凡满二十岁的宫女、三十岁的女官都放了出去。丁香和她另一个大宫女藤萝就是这次放出宫去的。后来一直服侍她的是百结和情客。她对丁香和藤萝的面孔都有些模糊了。

    她被赵玺毒死,百结也就罢了,做了李谦的妾室,因为李谦没有正室,内宅由百结主持中馈,颇受李谦敬重,她不担心。只可惜了情客,事出突然,没有把她安排好。

    她不准备嫁赵翌了,百结不用跟着李谦了,情客也不用跟她熬了,她今生怎么也要照看着点俩人才是。

    只是这宫里人多口杂,与其这个时候提携两人,还不如等丁香藤萝出宫了再说,免得别人以为百结和情客使了什么手段,以后不好服众。

    姜宪在心里琢磨着,那边早有机敏小太监赶在姜宪的前头撩了茶房的帘子。

    她进了茶房。

    一阵热气扑面而来。

    丁香快步上前帮她脱着披风。

    姜宪眼角的余光却越过丁香的肩膀看见茶房里站着两个穿着青蓝色锦衣、一看就不是内侍的青年男子。

    她吓了一大跳。

    耳边已传来如水涧青石般清越的声音:“郡主,好久没见。”

    姜宪不由睁大了眼睛。

    曹宣,他怎么在这里?

    她歪了头朝里望去。

    丁香抱着姜宪的披风疾步退到了一旁。

    眼前的男子面若春晓,鬓若刀裁,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不笑的时候也带着几分缠绵缱绻,不是号称京城第一美男子的曹宣还是谁?

    姜宪不禁微微地笑。

    就在她被赵玺毒死前的两个时辰,她还宣了曹宣进宫召对,商量国库空虚之事……

    姜宪朝她颔首,亲切地喊了声“承恩公”。

    曹宣眼底闪过一丝讶然。

    这位紫禁宫的明珠,慈宁宫的宝贝,赫赫有名的嘉南郡主,见了他从来都是眼高于顶的绕道走的,今天居然会友善地和他打招呼?

    她吃错药了吧?

    不过,此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曹宣拉了身边的男子向姜宪引见:“郡主,这位是福建总兵李长青李总兵的长子……”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姜宪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神色大变休,连退三步。

    她今天出门没有看黄历吧!

    给曹太后冲碗杏仁茶而已,遇到曹宣也就罢了,竟然在这里遇到了李谦!

    曹宣什么时候和李谦勾搭在一起的?

    最近的一次上书房议事,曹宣还说什么没办法削减李谦的兵力,能不能让李谦和赵翊对上,让他们两虎相争……

    他们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

    每次李谦那边闹出点什么妖娥子都是曹宣帮她从中调停周旋,难道那些都是掩人耳目骗她的?

    姜宪神色不善地在曹宣和李谦之间来回审视。

    曹宣和李谦交换了一个不知所以的眼神。

    什么一回事?

    李谦朝着曹宣眨眼睛。

    曹宣则挑了挑眉,示意他小心点。

    嘉南郡主长这么大估计还没有人对她说过“不”字。

    李谦要惹怒了她,就算李谦的父亲是正三品的总兵,他姑姑想要重用的人,他姑姑也不会为了李谦得罪姜宪,得罪镇国公府,得罪太皇太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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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四章 重逢

    李谦是第二次和曹宣打交道。

    第一次是通过浙江总兵李道引荐,随着父亲到承恩公府拜见曹宣。

    第二次是单独随曹宣进宫拜见曹太后。

    他自然不可能看着曹宣扬眉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可李家在整个朝廷的地位,他自己在其中所应该起的作用,他却看得清楚明白。

    不用曹宣再多暗示,他今天若是得罪了这位金枝玉叶的嘉南郡主,他以后,李家以后,恐怕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甚至有可能是十年、二十年内,都别想进入朝廷的核心圈了。

    可他到底哪里出了错呢?

    他和这位传奇般的嘉南郡主可是头一回见面。

    两人之间别说是恩怨了,连句话都没有说。

    他干嘛看见自己像看见了鬼似的。

    李谦想着,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没有摸摸自己的脸。

    他飞快地睃了姜宪一眼。

    不过,这位嘉南郡主长得可真是……一般啊!

    瘦瘦小小的,像个豆芽菜似的。那皮肤,白得跟雪似乎,一点颜色也没有。鼻梁又挺又直,端肃而不失秀雅,在女人的相貌里很是少见。一双眼睛又圆又大,清澈澄净,黑白分明,如白水银里养了两丸黑水银,到底是非常的漂亮。此时睁大了瞪着他,明亮璀璨,让他无端端就想起自己小时候养的那只波斯猫,每当遇到家里养的那只京巴狗时,就会害怕地跳到窗棂或是矮榻上居高临下地蹲在那里盯着那京巴狗,看上去优雅从容,实际上却如临大敌,防备着、警惕着,只要那京巴狗有点动静就准备随时跳起来逃走。

    李谦没能忍住,明明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垂着眼睑,装着温和无害的样子毕恭毕敬地上前给嘉南郡主问安,可他还是咧着嘴笑了起来,露出一口大白牙。

    姜宪恨不得一脚把他给踢出去。

    又这样!

    又这样!

    每次见面都这样!

    别人都垂着眼睑恭谨地向她行礼。只有他,睁大了眼睛盯着她瞧,轻佻无礼地冲着她笑,她正正经经地和他说话,他就嬉皮笑脸地应答,她要是退后一步,顺着他的话安抚他,他又做出副大义凛然、浩然正气的样子来……以至于每次他进京岁贡,她前两个月就会开始紧张,等见了面,她觉得半条命都没了。

    她索性免了他的岁贡,结果他还不领情,让他的幕僚洋洋洒洒地写了十几张纸的折子向她表忠心,说自己无论如何也会进京给她请安的,还小人得意地威胁她,说如果辽王和靖海侯看见他没有进京请安,还以为他对朝廷,对太后有了二心,想“清君侧”,引起战火可就麻烦了……她气得好几天都没有吃饭。

    姜宪瞪着李谦的眼睛更大了。

    李谦实在是没办法控制自己。

    他笑得更灿烂了。

    嘉南郡主这个样子,和那炸了毛的猫有什么两样。

    真是太好玩了!

    难怪宫里的嫔妃都这么喜欢她。

    要是他有个这样的妹妹,每天逗逗她,指定也很喜欢。

    姜宪肺都要气炸了。

    这混蛋,除了笑还会什么?

    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口好牙似的。

    他肯定不知道只有吃玉米棒子长大的人才能有这样一口好牙?

    不对,他爹李长青才是吃玉米棒子长大的。

    等到他的时候,他爹已经招安,被曹太后从山西汾阳弄到了福建做总兵。后来赵翌亲政,李长青不知道怎么走通了赵翌的大伴,后任司礼监大太监的王纳福,做了大同总兵。

    李家如虎入丛林,从此再也没有人够挟持。

    等到自己做了太后的时候,更是割地赔款,不知道答应了他多少丧权辱国的条件……简直是她毕生之辱!是提也不想提起的噩梦。

    念头一闪而过,姜宪微愣。

    不对啊!

    现在李谦还只是名声不显的毛头小子。别人提起他来,不过是以李长青长子的身份相称,根本不是那个让人闻风丧胆、小儿止哭,被朝臣们私底下称做“武安君”的临潼王,她干嘛要忌惮他啊?

    真是给他吓糊涂了。

    姜宪顿时如释重负,精神焕发,心情大好。

    李家想回山西老家是吧?

    想回到老家称王称霸是吧?

    啊!想得美!

    也不看见你遇到了谁?

    小瞧我!想威胁我!

    可惜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李谦也有落到我手里的一天。

    看我怎么整治你!

    你们李家就给我好好呆在福建打倭寇好了!

    到时候让身材高大,皮肤白净的李谦晒成个黑碳那就更好了。

    姜宪想想那场景就觉得心情飞扬,一双大大的杏眼弯成了月牙儿。

    然后想到了刚才的失态……

    “曹大人!”她立刻挺直了背脊,习惯地喊着曹宣,友善地道,“没想到会在宫里见到外人,吓了我一跳……”

    是吗?

    曹宣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困惑。

    谁都知道嘉南郡主是个香馍馍。

    今年端午节,安陆侯太夫人带着孙子进宫给太皇太后问安,嘉南郡主突然被安陆侯世子拦在抄手游廊搭讪,她用一双眼睛寒冰似的直直盯着安陆侯世子,硬生生地把安陆侯世子瞪得磕磕巴巴,没说上两句话就落荒而逃。

    他当时看着都有些不自在起来。

    她那也是第一次见到安陆侯世子。

    他可一点也没有看出来她怕生。

    曹宣的脑袋飞快地转了起来。

    难道有人私底下带李谦来见过姜宪了?

    或者是听说了什么?

    眼下的形势却容不得他多想,他压下心底纷乱的念头,风姿卓然微微躬身行礼,笑道:“哪里,是我们唐突了。”然后张大了眼睛望着姜宪,水汪汪的桃花眼如秋水泛起了一道道涟漪,“有没有吓着你?”

    声音柔得如三月里的春风。

    姜宪有些恶寒。

    曹宣每次想要说服别人按着他的意思来做事的时候,都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她摆了摆手,神色间显得宽和又大度,道:“还好,还好!”

    李谦心里却生出些许的感慨。

    身份再尊贵有什么用?

    从小在这宫规森严的紫禁城长大,抬头天井大的天空,低头巴掌大的一块地,怎会不胆小怯懦。

    他敛了笑,正色地上前给姜宪行礼:“嘉南郡主,失礼了。”

    姜宪很是意外。

    李谦竟然这样谦和地和她说话……难道是因为他年轻还小的缘故?

    她审视地看了李谦一眼,笑吟吟地还了礼,道:“曹大人怎么会和李大人一起进宫?还在茶房里喝茶?”

    注:“武安君”是白起的封号,此处暗指李谦的凶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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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五章 娇娇

    曹宣觉得今天自己得重新认识一下这位素来眼高于顶的嘉南郡主。

    她遇到自己不仅亲切地打招呼,还给一个三品总兵的儿子行了个福礼!

    这在从前简直是不敢想的事。

    他默然了片刻,这才道:“阿谦从福建过来,我带他进宫来给姑姑请个安。到了坤宁宫才知道姑姑已经备好了仪驾仪舆,我们就随路跟了过来,看能不能有机会给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也问个安。”

    是吗?

    姜宪可不相信。

    她真正开始记事是从她做了皇后,被赵翌冷落开始。之前的事,对她都是幸福的、温馨的、快活的、自由自在的,就算是什么苦恼,也不过是天气炎热,宫中的女官们却不让她吃冰,或是下起了大雨,她种在临溪亭附近的花被风吹雨打零落泥中做不成香露了,还有就是曹太后又做了什么让外祖母不高兴的事了,她要哄外祖母高兴……所以在她少年的记忆里,曹太后带给外祖母的不快她是记得最清楚的。

    姜宪仔细地回忆着,还就真的想起一件事来。

    有一次,曹太后像往常那样来拜访太皇太后,也像今天一样,和她拐弯抹角地说了一大通话,她没有听清楚是什么意思,还是外祖母吩咐她,让她去茶房给她们沏杯茶进来。她这才知道曹太后这是要把她给打发出去。她难堪之极,想着她们又不是真的要喝茶,不仅没有去茶房给沏茶,还借口身体不舒服,给留在这里服侍的宫女留了句话就带着丁香和藤萝回了她所住的慈宁宫东三所……根本没有去茶房。

    结果她一回到东三所就遇到回宫的清蕙乡君白愫,两人说了半天的体己话,直到曹太后走,才结伴去东暖阁给太皇太后和太皇太妃问安,而太皇太后和太皇太妃在曹太后走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心情不好,以至于她根本没有心思去想其他的事,直到曹太后被拘禁在了长春宫,她才后知后觉地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难道前世曹宣就和李谦坐在茶房里喝茶,只是自己没有碰到而已?

    她如果回到西暖阁能碰到白愫,就可以证实自己的记忆是不是出错了。

    姜宪一刻也呆不下去。

    她笑道:“恐怕你们要等一会了——太后娘娘说有话和太皇太后说,这不,把我打发出来冲杏仁茶,只怕不是一时半刻的事。”

    曹宣笑道:“相请不如偶遇。又说下雨天留客天,这都是天意。郡主不如留下来和我们喝杯茶吧?我刚才听彩霞姐姐说,有新进贡的胎王菊,清热败火,慈宁宫这么早就烧了地龙,郡主不妨多喝喝胎王菊。”

    姜宪急于证实自己的猜想,懒得和他应酬,笑着道了声“多谢曹大人了”:“我倒是想喝杯胎王菊,就怕御医院的田医正这几天都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她月里不足,太皇太后那是放在心尖上养大的,不要说吃的穿的必是最精细的,就是那长命灯,一点就点了十三年,等到太皇太后去世,她的伯父镇国公姜镇元又接着给她添香油钱。

    至于田医正,则是御医院的医正田进坤。

    姜宪这边凡是季节变化,添减吃食,都得田医正请了平安脉,和御医院的那些御医商量之后上了折子才能有变化。

    曹宣自然是知道的。

    他不由扑哧地笑,道:“那我就不勉强嘉南郡主了。”

    “可也别因为我扫了兴。”姜宪笑着扫视了屋里一圈,指了个穿着四品内侍服饰的太监,吩咐他给曹宣和李谦沏壶好茶,自己说还有事,出了茶房。

    李谦见状就用手肘拐了拐曹宣:“没想到嘉南郡主这么讲究,喝个茶都得御医院的医正商议。”

    他对姜宪的印象挺好,觉得这小姑娘虽然贵为郡主,胆有点小,被养在深宫里有些不谙世事,可处事却得体大方,不落俗套,看得出是个虽然不太喜欢应酬却很会应酬的人。

    曹宣看了他一眼,道:“这算什么?太皇太后为了她在慈宁宫设了小厨房。她做菜的高汤都是用猪骨头、鸡骨头、鸭骨头和三年的金华火腿炖制而成的……这是我知道的,还不知道有多少我不知道的菜呢!”

    宫里的人为了防止被人下毒,都不会透露自己到底喜欢吃哪几样菜,每次御膳房端上来的菜不管好吃不好吃,喜欢不喜欢,都会吃两三筷子就放下。曹宣就算是贵为权倾朝野的曹太后侄子,也拿不到慈宁宫小厨房的菜单。

    李谦“哦”了一声,还欲再问,有宫女笑盈盈地进来请他们:“太皇太后请承恩公和李将军进殿拜见。”

    此时李谦在父亲李长青手下任五品游击将军。

    李谦只好收敛了心绪,随着曹太后去了东暖阁。

    不知道为什么,就在东暖阁的帘子撩起来的那一瞬间,他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茶房。

    姜宪无意打探曹宣和李谦都做了些什么,她急步沿着抄手游廊绕过了东暖阁,往东暖阁后面的东三所去。

    谁知道迎面就碰到穿着件大红色百蝶穿云锦灰鼠皮披风的白愫,由两个宫女拥着朝她走过来。

    “掌珠!”姜宪高兴地叫着白愫的乳名,小跑几步,紧紧攥住了白愫的手。

    白愫是太皇太妃白氏的侄孙女,北定侯白家的嫡长女。

    姜宪五岁的时候,白愫随着母亲进宫来给太皇太妃请安。太皇太后见白愫明眸皓齿,冰雪聪明,和姜宪同年同月生,只比姜宪大了十天,想着这宫里不是孀居的嫔妃就是低眉顺眼服侍人的内侍宫女,怕姜宪养成个畏畏缩缩的性子,就留了白愫在宫里陪伴姜宪。

    太皇太妃和北定侯夫人开始还怕白愫和姜宪玩不到一块去,不曾想两人一个活泼可爱,一个温柔细致,就像一母同胞的两姐妹,很快就你离不开我,我离不开你了。

    太皇太后很是高兴,给白愫请封了一个清蕙乡君。

    这对白愫以后嫁人很是有用。

    北定侯夫人也就不好意思常接白愫回去。

    姜宪和白愫做一辈子的好姐妹。

    就算后来白愫嫁给了晋安侯,晋安侯见姜宪被赵翌晾着,不允许她进宫,她还是风里来雨里去的,每隔十天都会进宫去拜见姜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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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闺蜜

    姜宪想到从前的事,眼泪都要蹦出来了。

    说起来,她和白愫已经有两、三个月没见了。

    她被赵玺毒死之前,晋安侯正以白愫无出为由要纳妾,她压着不让,白愫却已心灰意冷,不仅同意给晋安侯纳妾,而且还把晋安侯府的中馈托给了晋安侯府的二夫人打理,说自己累了,去姑嫂庙里住些日子,清静清静。

    可姑嫂庙是京城有名的庵堂。

    很多高门大户的女眷在那里出家。

    姜宪知道后胆战心惊,生怕白愫就在那里住下了,特意把白愫的母亲北定侯夫人接去了姑嫂庙里陪白愫。

    为了这件事,李谦还专门上了道折子给她,说既然晋安侯眼里没有白愫,让她干脆下旨让晋安侯和白愫和离算了,趁着白愫年轻,还可以再嫁,免得拖久了耽搁了白愫的青春……

    她当时气得把那折子丢在地上连踩了七八个脚印。

    李谦自己离经叛道,一把年纪了不成亲,说起别人的事来却头头是道,真是典型的站着说话不腰疼。

    念头闪过,她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

    姜宪不由闭了闭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

    她怎么一想到李谦就暴跳如雷。

    李谦太容易左右她的情绪了。

    这并不是件好事。

    她得想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消除李谦对她的影响才行。

    姜宪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底已是一片清明。

    她抱了白愫的胳膊,道:“侯夫人的身体好些了吗?”

    姜宪问得有些漫不经心。

    既然如同记忆中般地见到了白愫,姜宪已经可以肯定,这就是曹太后死前最后一次来拜见太皇太后了,而白愫则因为母亲生病回了北定侯侍疾,在北定侯府住了快半个月才回来。

    前世她死的时候白愫的母亲都还健健康康地活着,可见北定侯夫人的病没有什么大碍。

    果然,白愫温声道:“我母亲没事。她只是受了点风寒。太皇太后特意派了御医院的田医正去给我母亲诊脉。母亲吃了几副药就好了。”然后解释道,“母亲有些日子没有看见我了,特意留我在家里住了些日子。”

    白愫的母亲一直担心白愫在宫里受了欺负,每隔些日子就会接她回去小住些日子。

    姜宪笑着点头。

    白愫就问她:“你这是要去哪里?太皇太后那里有客人吗?”

    姜宪就把曹太后有话单独和太皇太后说,还带了曹宣和李谦过来给太皇太后请安的事告诉了白愫。

    白愫是在宫里长大的,自然认识曹宣。而曹太后的父母、兄弟早已经不在了,曹家只留了曹宣这根独苗苗,曹太后把曹宣看得比赵翌还要重,常常宣了他进宫,白愫和曹宣也认识。

    “承恩公吗?”她讶然地望着姜宪,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姜宪看着一愣。

    白愫已笑道:“这么说你根本就没有给太后娘娘冲杏仁茶?不知道太后娘娘会不会生气?要不你先回东三所歇歇,我让人去给东暖阁那边传个话,就说你吹了风,身子骨有些不舒服。”

    宫里人人都知道嘉南郡主是风吹不得、雨淋不得的。这样的借口再好不过。

    前世的这个时候,姜宪也用了这样的借口。

    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听白愫这么一说,她莫名地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按道理,她不是应该先问李谦是谁吗?

    这半天下来,姜宪意外频频,到了这个时候,脑子已经有点糊了。

    她索性把这些都统统抛开,笑道:“也好。我们回屋歇会,等曹太后走了再去给太皇太后问安。”

    就像前世那样。

    白愫笑盈盈地应“好”。

    两人一起去了东三所。

    从前白愫也住在这里,不过姜宪住东边,白愫住西边。三年前,太皇太后觉得白愫也不小了,两个小姑娘都得有自己院落了,就吩咐把西三所给收拾出来给白愫住。可白愫是进宫来陪姜宪的,平时还是呆在东三所的时候多。

    白愫吩咐人去给东暖阁的送信,脱了披风和姜宪坐在临窗大炕上说着这次回去的所见所闻。

    姜宪仔细地听着,认真地回忆着十几年前的旧事。

    两、三盏茶的功夫,孟芳苓就过来了,笑着屈膝给她们行了礼,道:“太后娘娘回了坤宁宫。太皇太后听说乡君回来了,让郡主陪着乡君一块去东暖阁说话呢!”

    姜宪和白愫重新净了脸,梳了头,换了身衣裳,由宫女内侍簇拥着去了东暖阁。

    太皇太后和太皇太妃已在东暖阁里间临窗的大炕上歪着了,见白愫进来,太皇太妃立刻就坐了起来,红着眼睛伸出手去喊了声“我的掌珠”,那激动悲切的样子让白愫的眼眶立刻变得湿润起来,哽咽着喊了声“太皇太妃”,磕在了炕前。

    “你这孩子!”太皇太后嗔道,“回来了就好。不年不节的,用不着行这样的大礼。”又责怪太皇太妃,“说话就说话,哭什么哭?不过几天没见,也值得这样?”说完,还看了太皇太妃一眼。

    太皇太妃忙掏出帕子擦着眼角,笑道:“我这不是高兴吗?”

    “既然是高兴,就别掉眼泪了。”太皇太后说着,示意白愫坐到她身边来,道,“你别理你姑奶奶,她这是想你想的。你什么时候回的宫?用过午膳了没有?保宁中午只用了小半碗碧梗饭,想必也饿了。我让小厨房的给你们做芸豆糕垫一垫,等会我们吃青菜粥。”

    姜宪笑着上前给太皇太后和太皇太妃行了礼,和白愫一左一右地坐在了两人身边,好奇地道:“太后娘娘来这里干什么?为什么带了那个李长青的儿子来见您?”

    她一面说,一面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太皇太妃。

    太皇太妃的神色骤然紧绷,但很快又松驰下来。

    太皇太后却道:“我怎么也是做婆婆的,太后娘娘虽然不常来,可也不能不来吧!至于那个李谦,宫里遇到了,太后娘娘要抬举他,我也就做个顺水人情,给她做做脸面好了。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抬举李长青的是曹太后,太皇太后凭什么给他脸面?

    姜宪在心里冷哼。

    知道再多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也不再问,笑嘻嘻地和白愫吃着糕点,随后陪着太皇太后和太皇太妃打了会牌,直到华灯初上,才回了东三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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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打听

    百结和情客一个领着群捧着帕子、香胰、面盆的宫女迎了上来,一个领了几个宫女在东次间的内室里铺床焚香。

    姜宪看这样子今晚上应该是情客值夜了。

    她不由在心里点头。

    前世她对李谦一让再让,最后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听从曹宣的建议给李谦送了几个相貌十分出众的宫女。他一开始还有些不屑,后来不知怎么想通了,不仅把几个宫女都留下了,还提出把百结或是情客赏给他。

    她当时虽然气愤,可心情平静下来之后也仔细考虑了良久。

    在宫里,忠心比能力更重要。

    百结和情客就是对她最忠心的人之一。

    但百结胆小,遇事没有她的吩咐她就不敢多走一步,反倒是情客行事泼辣,有她不方便明说的事她更愿意交给情客去做,情客也比百结更适应宫里的生活。

    姜宪问了百结的意思,最后把百结赏给了李谦。

    所以等到晚上大家都去歇了,屋里只留下了当值的情客时,姜宪低声地吩咐情客:“你明天去东暖阁打听打听,太后娘娘过来都跟太皇太后说了些什么?”

    情客非常的惊讶。

    丁香和藤萝才是东三所的大宫女,这样辛密的事,郡主通常都是吩咐丁香或是藤萝。

    难道太后娘娘会趁着大寿的时候大赦天下,郡主准备放丁香和藤萝出宫?

    她心里盘算着,面上却不显,恭敬低声应“是”,起身挑了挑鎏金掐丝珐琅蟠龙耳香炉里的安息香。

    屋子里的气味更甜了。

    姜宪睁大眼睛,半晌才睡着。

    梦里,李谦大步地从外面走了进来,伸手就撩开了她的珠帘。

    由莲子米般大小的东珠串成的珠帘相互撞击着,叮叮当当,声音悦耳。

    她抱着还像糯米团子般年幼的赵玺僵直地坐在万字不断头的紫檩木矮榻上,手里捏着太医给她配的毒药,哆哆嗦嗦却依旧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他,厉声问道:“你是谁?”

    李谦没有说话,上前几步单膝跪在了她的面前,道:“宫中的女子是服侍皇上的,是皇上的女人,您就这样赏了我,我哪敢用?我说您到底是关心我的子嗣呢?还是想坏我的内宅呢?我看你不如再把您身边体己的大宫女赏个给我得了,既可以帮我管管内宅,还可以帮我镇镇那些心怀不轨的人……”

    他的声音低沉而又醇厚,说到最后还挑着眼角看了她一眼,轻佻狂放的哪里像个超品的郡王。

    她气得直发抖,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然后姜宪就醒了。

    墙角八角立柱宫灯莹莹如皎月,帐子上丹凤朝阳的织锦泛着青蓝色的光芒。

    姜宪却再也睡不着。

    眼睁睁地看着屋里的光线渐渐明亮,天色慢慢发白。

    情客挂了帐子,指使着小宫女去抱了放在火盆上烘着的夹袄,服侍着她起床。

    姜宪头还有些晕乎乎的,直到百结捧了首饰匣子让她挑选今天要用的簪环时才发现百结一直小心翼翼地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她。

    “怎么了?”姜宪不解地道,“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吗?”

    百结这才小声地道:“郡主,您今天还要擦点粉吗?”

    姜宪刚重生的那会儿,晚上不敢睡觉,怕一睁开眼睛又回到了过去。好不容易发现自己再也回不去了,晚上就开始做自己被赵玺毒死的噩梦……今天她见到了李谦,又开始梦到李谦……

    这李谦不会真是她命中的劫吧?

    只要他出现了,连那些噩梦都不敢再来缠着她了?

    姜宪心情顿时有些低落,随手选了两支红珊瑚珠花让百结帮着戴上,吩咐她给自己抹点粉:“……免得被太皇太后发现我没睡好。”

    到时候外祖母肯定会兴师动众地请御医院的田医正给她来把脉,说不定还会引了曹太后和皇上派人过来问候,甚至是让曹宣过来探病。

    百结垂目应诺,动手帮她化了个淡淡的妆。

    姜宪让人去请了白愫,两人一起去东暖阁给太皇太后问安,等到太皇太妃过来,众人一齐用了早膳,去大佛堂上了香,念了段经,回到东暖阁又各自抄了几页经书,用过午膳,服侍着太皇太后歇了午觉,姜宪、白愫和太皇太妃这才出了东暖阁。

    太皇太后去了隔壁的寿康宫。

    白愫挽着姜宪的胳膊往殿后去。

    她悄声问姜宪:“你昨天遇到了承恩公,他有没有说什么?”

    关于曹太后的意图,慈宁宫就没有一个不知道的。

    姜宪不敢兴趣地道:“没说什么!打了个招呼而已。我能和他有什么说的?”

    白愫沉默了片刻,道:“你也不用每次见到承恩公都不理他……他这个人,我听别人说,还挺不错的……大家也都身不由己……”

    从前白愫也这样劝过姜宪,姜宪嘴里应得好,心里却很不以为然,觉得曹宣看她的目光少了热情,根本就不喜欢她,偏偏还要做出一副对她很感兴趣的人,当她没见过世面的傻瓜似乎的,特让人厌烦,因而不管白愫怎样劝她,她见了曹宣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可这一世,姜宪想到昨天白愫眼底一闪而过的异样,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我昨天不是好好地和他打招呼了吗?”她望着白愫的眼睛,道,“我现在长大了,肯定不会像从前那胡来了。”

    “那就好!”白愫笑着。

    不知道为什么,姜宪觉得白愫的笑容有些寂寥。

    姜宪皱了皱眉。

    两人已走到东、西三所的分岔口。

    “那我回去休息了,”白愫没有像往常那样去姜宪那里,而是略显有些疲倦地打了个哈欠,道,“我们下午一块练字。”

    姜宪颔首,直到白愫的身影消失在了西三所,她这才慢慢地回到了自己的寝殿。

    丁香伺候她换了衣裳。

    她吩咐丁香:“让情客进来给我捶捶腿,你们都下去歇了吧!”

    丁香应“是”,喊了拿着美人捶的情客进来。

    情客不紧不慢地帮姜宪捶着腿。

    厅堂的自鸣钟滴答滴答的,规律的响声让姜宪昏昏欲睡,闭上了眼睛。

    情客压低的声音却在她耳边响起来:“郡主!曹太后为清蕙乡君的婚事而来,说是想把清蕙乡君嫁给福建总兵李长青的长子李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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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解释一下:男主没有重生,男主没有重生,男主没有重生(重要的事说三遍),大家一定不要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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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主意

    “什么?”如石破惊天,姜宪猛地坐了起来,睡意全无,“你说什么?”

    情客低声道:“太皇太后并没有下禁口令,我是听端茶进去的印霞说的。太皇太后和太皇太妃还见了那个叫李谦的。但是太皇太后和太皇太妃都对这门亲事不满意,太后娘娘提这件事的时候,太皇太后和太皇太妃都装作没有听懂似的。太后娘娘走后,太皇太妃就哭了,还说‘长得好看有什么用,门第低不说,还要远嫁,太后这是没有把北定侯府放在眼里,不就是欺负北定侯府这些年来没有出什么人才吗?要是真有这么好,怎么不在‘三公’里头选一个嫁过去……”

    姜宪已无心听下去。

    她捏着帕子在屋里走来走去。

    怎么会这样?

    前世她和白愫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出的阁,根本没有李谦什么事……

    不对!

    姜宪停下脚步。

    她回来之后什么事也没有做,事情完全照着从前的轨道在走。前世她没有见过李谦,是因为她没有去过茶房,并不代表李谦就没有来拜见过太皇太后,不代表曹太后就没有过这样的打算。

    如果是这样,李谦突然出现在慈宁宫就能够解释得通了——曹太后也知道这门亲事门不当户不对,所以让曹宣叫了李谦进宫,把李谦带给太皇太后和太皇太妃看,想让太皇太后和太皇太妃看在李谦的相貌上答应这门亲事。

    真是……

    姜宪在心里低低地骂了一句。

    不知道李谦是否知道自己进宫的目的?

    应该是知道的吧?

    这混蛋,居然敢一脸坦荡地进宫相亲。

    还敢打白愫的主意……

    姜宪把帕子团成了一团,丢在了炕上犹不解气,索性把桌子上的茶盅茶盘全都扫在地上。

    她不知道自己这怒火从何而起!

    满屋的宫女内侍吓得跪成了一片。

    姜宪心里更觉得堵得慌。

    她压着情绪交待丁香:“我心情不好,你们把这些东西收拾,别让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知道了,内务府那边,拿了银子给他们,让他们把我打坏的东西都补上就是了。”

    宫里的东西都是登记在册的,哪个宫里领的,谁领的,换季的时候坏了损了,为何坏了损了,都要一笔笔记录的。

    丁香战战兢兢地应“是”,不敢多问,领了几个二等的宫女小心翼翼收拾着屋子。

    姜宪干脆出了门。

    情客帮她穿上了披风,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

    雨还没有停,台阶前那株西府海棠的叶子被淋得油绿润泽。

    有两个小宫女手里捧用青竹编成的荷仙姑花篮从旁边的抄走游廊路过,清脆的声音在静寂无音的院子里清晰可闻。

    “这雨要是继续这么下下去,等到太后娘娘生辰的那天,这些娟花怎么扎上去啊?到时候程公公肯定会发脾气的,还指不定谁会遭殃呢!”

    “关我们什么事啊?我们可是慈宁宫的。帮着他们做娟花已经是退让了,难道这老天爷要下雨,也与我们相干?”

    姜宪面无表情。

    情客目露担忧之色,望了望两个渐行渐远的小宫女,又望了望姜宪,咬了咬唇,上前就要喝斥,却被姜宪扬手制止了。

    曹太后四十七岁的寿辰,也是她垂帘听政的第十年,程德海等人为了奉承讨好曹太后,效仿前朝的武则天,要在秋天令百花齐放,差了针工局领头,和各宫的宫女为曹太后寿辰做绢花,准备在曹太后生辰的头一天晚上点缀在花树上……

    前世,她若是听到身边的宫女内侍这样的议论慈宁宫的忍让与退缩,她定会把那些议论的人斥责一番。也正是她这样的态度,让大家都不敢再当着她说些闲言碎语,以至于等她知道赵翌不妥当的时候,她已经做了皇后,悔之已晚。

    她不会嫁给赵翌的。

    白愫也不会嫁给晋安侯。

    那她该怎么做呢?

    姜宪低下头。

    曹太后为李谦做媒,说到底,实际是想笼络李谦的父亲李长青。

    李长青也是个十分厉害的人物。

    他决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

    前世她从来没有听说过这门亲事,十之**是因为曹太后很快就出了事,太皇太后和太皇太妃又不乐意,自然也就没有人提起这门亲事,更不可能有什么后续了。

    就像前世曹太后也很想她嫁给曹宣,后来曹太后死了,不也没有人提起了!

    姜宪定了定神。

    以后的路要怎么走,可不是她简单地嚷嚷几句就行了的。

    这件事,她得好好地琢琢磨磨。

    姜宪抬起头,挺直了脊背。

    那就从改变对坤宁宫的态度开始吧!

    到了下午,小皇帝赵翌过来了。

    他一头扎进了太皇太后的怀里,抱着太皇太后的腰撒着娇儿:“祖母,我都两三天没来您这里,您也不让赵小满去叫我。熊师傅每天都留一大堆功课给我,您看,我的手都起茧子了。”

    赵翌说着,伸了手给太皇太后看。

    纤纤细指,白嫩得如那葱头,比女孩子还要秀气好看。不要说茧,就是红印子都没有一个。

    他白皙的瓜子脸,尖尖地下巴,细长的丹凤眼间透着潋滟的光。

    太皇太后看着就喜欢,吩咐孟芳苓去小厨房里端新做的糕点之后就搂了赵翌说话:“皇上,熊师傅这也是为了你好。你以后可是要治理天下的,学问见识要是不厚重,怎么压得住内阁的那帮子文臣士子?等熬过了这些苦日子就好了。”

    熊师傅叫熊俊荣,翰林院大学士,先帝临终前给赵翌指定的老师。

    赵翌乖乖点头,嘴里却嘟呶着:“不是有太后娘娘吗?反正我学不学都一样。”

    太皇太后的神色微微一僵,很快又变得和煦起来,笑嗔道:“胡说!皇上若是学得不好,不要说太后娘娘了,就算是朝中文武百官也不敢把玉玺交给你啊!”

    赵翌嘻嘻地笑,直起身来在太皇太后面前站好,笑盈盈地喊着姜宪的乳名:“保宁,你这些日子都在忙什么呢?我那天让小豆子给你送了瓶玫瑰香露你也不给我回个音,害得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得了瓶桂花香露也不知道要不要送到你那里去……”

    做皇后之前,姜宪还是挺喜欢和赵翌玩的。

    不仅仅是因为宫里只有她和白愫、赵翌三个小孩子,还因为赵翌喜欢和她玩,对她千依百顺,有什么好东西都愿意和她分享,送给她。

    现在看来,小崽子赵玺和他爹赵翌倒是一模一样的,她养了赵玺十年,赵玺毫不含糊地送了碗毒药就要了她的命,她和赵翌青梅竹马,他立她为皇后之后就把她当成了摆设晾在了坤宁宫。

    她的眼神可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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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皇上

    姜宪在心里嘲笑着自己,但七年的太后生涯还是让她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和平常一样微笑着和赵翌打着招呼:“这两天雨太大,做什么都没兴趣。你让人送过来的玫瑰香露我还没有用过,还不知道是否喜欢。不过,你那里若是还有香露,依旧送给我吧……”

    到时候拿了送人,做做顺水的人情。

    赵翌笑着应“好”,立刻吩咐他贴身的内侍小豆子去乾清宫拿香露。

    太皇太后看他们这么好,满脸的笑意敛都敛不住。

    赵翌就朝着姜宪和站在一旁的白愫招手,道:“我们出去玩!”

    这还是姜宪重生之后第一次见到赵翌。

    旧时两人在一起的欢声笑语顿时浮现在她的脑海,可那些因他的怠慢而让她倍受侮辱的日子和被砒霜毒死的痛苦却把这些旧时光击得粉身碎骨。

    赵翌,真是让人恶心。

    她笑着拒绝了赵翌:“外面天气太冷,我不想出去!”

    赵翌闻言目光微沉,流露出一副失望的样子。

    白愫讶然地看了姜宪一眼,好像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在这种小事上得罪赵翌。

    她眼底闪过一丝担忧,略一犹豫,上前几步,笑着给赵翌行了个福礼,低声解释道:“皇上,外面又潮又冷,屋里又烧了地龙,这一冷一热的,郡主怕是受不住……”

    赵翌恍然,忙道:“保宁,是我考虑不周。不过,我是真的有好玩的东西给你。”他挑着细长的丹凤眼凑到她身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透露出一副亲切无间才有的熟络。

    太皇太后眯了眯眼睛,很快又宽慰地笑了起来。

    姜宪暗暗冷哼。

    赵翌哪里是想和自己玩,分明是想让外祖母知道他对自己的好。

    她装作什么也不懂,笑道:“有什么东西非我要出去看?不能拿出来给太皇太后……”

    她的话音未落,赵翌已像小孩子似的露出一副急不可待的样子,伸手就拽住了姜宪的手肘,一面拉着她往外走,一面道:“你跟我出去就是了。”

    姜宪猝不及防,被他拉着趔趔趄趄地往外走。

    白愫急急地跟了过去。

    撩了厚厚的夹板帘子,乾清宫服侍赵翌的几个大宫女和内侍都在。

    他们一个个都分左右站在门外的抄手游廊上,笑盈盈地望着他们。

    而东暖阁前的院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堵上了,水积在院内,几只被缝了翅膀的绿头鸭、彩鸳鸯被放在院子里的积水里,正被雨水淋得四处乱窜,狼狈不堪。

    “好玩吧!”赵翌颇为得意地斜睇着姜宪。

    她是嘉南郡主的时候,赵翌常这样逗着她玩。她虽然觉得有些不好,却也说不出具体的哪里不好。等到她重新来过再看赵翌的举止,以小见大,这才发现赵翌的残忍——他连无力反抗他的小东西都要捉弄,更何况是人!

    “还是把它们放了吧!”姜宪笑道,“这样缝了翅膀在雨里,它们就是想划水也划不成,会很艰苦的。”

    赵翌颇有些不悦,道:“几个畜生而已……”

    白愫忙出面帮姜宪解围:“皇上,这是谁的主意?可真是新颖。”

    赵翌听着好像又高兴起来,笑道:“是娴仪的主意!她很聪明吧?”

    姜宪听到这个名字,突然想起来了。

    娴仪,是最受赵翌器重的大宫女之一,姓宋。父亲早逝,家道中落,为了养活几个弟弟妹妹进宫做了宫女。她是宫女中少有的能够断文识字,写着一手好字的女官。曹太后颇为欣赏她,曾想让她去坤宁宫当差却被她委婉拒绝。而且她不仅宜嗔宜怒长得十分漂亮,还心思百转聪明伶俐。

    可不知道为什么,宋娴仪没爬上赵翌的床反而被赵翌杀了,那个平时不知道在哪个旮旯角落里躲着,畏畏缩缩像只鹌鹑一样的萧容娘却为赵翌生下了长子赵玺。

    想到这些,姜宪心中一动。

    曹太后死后,朝野哗然,宫里的气氛也很紧张,太皇太后拘着她和白愫在慈宁宫里不让她们乱走动,直到赵翌顺利亲政,她的伯父进宫来和太皇太后商量她和赵翌的婚事,太皇太后私底下问她的意思,得了她的首肯,她出宫回到镇国公府待嫁,然后是冗长而繁琐的三书六礼,帝后大婚……只到她做皇后,赵玺才冒了出来。

    她那时候很少走出慈宫宁,对坤宁宫和乾清宫的事都知道得不多,没有多想,以为萧容娘是曹太后给赵翌安排的教导赵翌人事的宫女,还很是大度的封了她一个美人……现在想想,赵玺是二月二日的生辰,这个时候萧容娘已经有六个月身孕了吧!

    这可是赵翌的第一个孩子。

    如果这是曹太后安排的,这么大的事,太皇太后不可能不知道。

    若是太皇太后知道了,以她老人家性情,不可能不闻不问。

    想到赵玺那个小崽子,姜宪觉得她应该关心关心萧容娘才是。

    她漫不经心地对赵翌点了点头。

    有个宫女模样的少女就跳了出来,笑吟吟地道:“郡主,是皇上想着这几天下雨,怕您不好玩,殚思竭虑地想让郡主开心,让奴婢们想法子,奴婢们这才有了这主意。”

    少女粉嫩嫩的面庞像杏花,亮晶晶的眼睛像天边的星子,满满透着欣喜,让人看着就心生几分喜悦。

    姜宪想了一会才认出眼前的人是宋娴仪。

    她微微地笑,没有作声。

    宋娴仪有些紧张。

    嘉南郡主本身是个话不多的人,却很喜欢性子活泼、会说话的,她每次这样越僭的跟嘉南郡主说话,嘉南郡主都会搭上几句话,今天的嘉南郡主却有点奇怪……好像不太喜欢她的越僭似的。

    她心中生怯地低了头,退到了一旁。

    姜宪心里就更纳闷了。

    这么个知道察言观色的人,怎么会触犯了赵翌呢?

    而小豆子看着气氛不好,睃了赵翌一眼,二话不说挽了裤腿就跳进了积水里,道:“既然郡主想看他们乱跑乱飞,奴婢这就把它们的翅膀都放了。”

    有机敏的内侍见状跟着小豆子跳进了积水里。

    院子里顿时嘈杂起来。

    赵翌却没有管,而是拉了姜宪一旁说话:“母后今天早上下旨,让福建总兵李长青的长子李谦进宫做了三品侍卫!我听说他昨天曾经跟曹宣一起来慈宁宫拜见祖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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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十章 好话

    李谦居然做了侍卫。

    姜宪很是惊讶。

    前世她不知道有没有这回事。

    若是前世也曾发生过这样的事,曹太后死后李家却没有被清算,是因为李谦还没有进宫曹太后就出了事,这件事不了了之了呢?还是李长青怕长子留在京城做了质子,想办法推脱了这件差事,让李家和李谦逃过了一劫呢?

    姜宪很想知道。

    或者是讨厌了一个人了,这个人做什么也不对。

    从前每次朝中或是宫里有了什么变故,赵翌都喜欢这样把姜宪拉到无人处小声地和她嘀咕半天,她有种被小伙伴信任,和好朋友分享的快乐。但此时此刻,她却觉得赵翌这是欺负她年幼不懂事,向她打探曹太后的用意。

    她有点烦赵翌。

    可一想到这件事涉及到曾经帮了她良多的曹宣,她还是道:“这件事是曹宣的主意吗?”

    前世,曹太后突然暴毙,大家都猜是赵翌害死了曹太后。为了政局,为了皇帝的体面,朝中的文武大臣和功勋外戚都保持了沉默。所以赵翌不好立刻杀了曹宣,就暂时先把曹宣拘禁在了承恩公府。

    曹宣没有办法,通过白愫的丈夫晋安侯请了白愫出面找到了她这里来,想让她在赵翌面前为他说几句好话,只要能留下他的一条命,贬为庶民或是流放九边都可以。

    赵翌想封他的乳母为奉圣夫人。

    姜宪觉得不妥。

    赵翌就颇有些交换的意思——他放过曹宣,她同意封他的乳母为奉圣夫人。

    白愫那个时候刚刚嫁给晋安侯,她想让白愫在蔡家立威,就应了赵翌的意思,两人心照不宣地把事办了。

    尽管如此,赵翌却一直没有放过宣曹的意思。

    要不是他活得短,曹宣早就没了性命。

    今生她不准备嫁给赵翌了,曹太后那边却一定要还政给赵翌的,到时候曹宣也就少了庇护之人,她能救曹宣一点就救他一点吧!

    果然,赵翌听了直皱眉头,道:“保宁,是不是曹宣和你说了什么?你怎么突然帮曹宣说起话来。这件事纵然不是曹宣的意思也肯定与他有关……”

    姜宪满脸困惑,道:“太后娘娘应该不会允许曹宣卖爵鬻官吧?”

    赵翌没话说了。

    曹太后死后,背了各种骂名。但不管大家如何骂她,都不能否认她在选拔官员上的公平公正。

    这也是为什么赵翌需要找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才能杀了曹宣的缘由,也是后来曹宣之所以能帮得上她忙的原因。

    “会不会是那个李长青有什么特别之外?”姜宪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心态,立马就把李家给卖了。

    “你是说那个福建总兵?”赵翌支肘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思忖着,“我原来也怀疑。隔得那么远,还是土匪招安,完全派不上用场……如果不是走了曹宣的路子,太后难道还想重用他不成?”

    姜宪闻言想到了一个人。

    靖海侯赵啸。

    这个时候他还不显。

    扬名的是他的父亲赵宽。

    他是太祖皇帝靖王一脉,后来犯了事,降了爵。算起来,是赵翌同宗的堂兄。

    他们家世代镇守福建。在倭寇进犯之前,他们家也就是个混吃等喝的皇亲国戚。可等到倭寇来袭,他们家借着剿倭,一日日的状大起来,等到赵翌当权,朝廷已经无法节制他了。

    想当初,赵啸没少给她下绊子。

    她这个时候给他找点事做应该也不算是麻烦吧?

    姜宪笑道:“我前些日子回去过端午节的时候偶尔听我伯父提起来,说如今朝廷的水军都在靖海侯手里,那个李长青不是土匪招安吗?他肯定是个不服管教的。福建如今是靖安侯地盘,一山容不得二虎。李长青在那里的日子也不太好过吧?要是我,怎么也要找个机会出去换个地方。”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后悔了。

    把曹宣摘出来就摘出来,干嘛还要把李家给摘出来。

    念头一闪而过,她又安慰自己,算了,就当是看在当初李谦打进了紫禁城也没有反,自己给他的一点谢意吧!

    赵翌被姜宪忽悠着开始散发思维地想着这件事。

    “你是说,”赵翌斟酌着,“李长青想调任,母后希望他和赵啸打擂台……为了安抚李长青,就留了他的长子在宫中当差……不怕李长青不妥协……”

    呸!

    这是你赵翌的作法吧?!

    李家不过是想奉承巴结好曹太后回山西老家去做土皇帝而已。

    不过,只要赵翌知道这是曹太后而不是曹宣从中牵扯就行了。

    “谁知道呢?”姜宪嘻嘻笑道,“太后娘娘的心思总是很难猜的。”

    “一定是这样的!”赵翌自信地道,问姜宪,“你说我把这个李谦调到乾清宫当侍卫如何?”

    从前赵翌虽然在曹太后面前表现的像个被娇宠坏了的孩子,却不敢挖曹太后的墙角,用她的人。

    现在敢跟曹太后抢人了!

    赵翌的话一出口,姜宪顿时意识到此时的赵翌已下了决心要搬倒曹太后,和曹太后鱼死网破了。

    “你找个机会跟太后娘娘说说就是了。”姜宪敷衍着赵翌,和他东扯西拉了几句,开始搓手。

    赵翌知道她身体不好,怕把她给冻死了,和她一起回了东暖阁。

    太皇太后忙吩咐宫女给几个人端了热茶进来。

    大家喝着茶,坐在炕上聊天。

    赵翌留在慈宁宫吃了晚饭才走。

    姜宪一回到东三所就吩咐情客去打听萧容娘,并小声地叮嘱她:“……千万不要让别人发现了。她此时应该怀有龙子。”

    情客吓了一大跳,脸色煞白,但还是恭敬地道:“郡主放心,我晓得厉害。”

    她办事,姜宪素来放心。

    姜宪点了点头,让藤萝拿来了五十两银子给她打点。

    情客一言不发地揣在怀了。

    白愫过来找她做针线。

    姜宪向来对这些不感兴趣,把她带过来的藤篮放在了一旁,道:“谁还指望着你穿新衣不成?这大晚上的,仔细伤了眼睛。”

    白愫也不是喜欢做针线的人。

    她顺势就依在了炕头的大迎枕上,叹着气道:“不过是觉得无聊,想和你说说话罢了。”

    从前她们也常常如此。

    姜宪让丁香去沏壶茶过来:“就用上次进贡的大红袍。”

    丁香笑呤呤地应声而去。

    白愫就道:“太后娘娘也是,这天下迟早是皇上的,她怎么也不给曹家留条后路,这样一点权也不给皇上,以后承恩公可怎么办啊?”

    亲们,今天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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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十一章 决定

    两天之内,白愫第三次提到曹宣。

    从前姜宪年纪小,不懂事。现在重新来过,早已学会了从细枝末节里去发现那些隐藏在表皮之下的东西。

    她慢慢地摩挲着四季平安的粉彩茶盅,很是随意的样子笑道:“曹宣不管怎样和皇帝也是嫡亲的表兄弟,他又不会谋逆,有什么好担心的?”说完,还开玩笑地道,“就算他曹宣想造反也没这资格啊!他毕竟只是外戚。恐怕皇上更担心辽王。”

    当初,辽王可是由先帝的禁卫军统领护着出的京城。一路上不知道遇到了多少土匪山贼,让听到消息的人还以为辽东遍地是反贼呢!

    白愫听着急了起来,道:“我跟你说正经的!你看今天下午皇上说的那些话。你不也觉得有些不妥当才那么回他的吗?”

    姜宪想到前世。

    她不待见曹宣,不喜欢听人说起曹宣的事,白愫也就几乎不提曹宣。

    姜宪又想到那次白愫进宫来为曹宣求情。

    她当时非常的诧异,问白愫:“你什么时候和曹宣有交情了?”

    姜宪还记得当时白愫的脸腾地一下红得好像滴血似的,说话也吞吞吐吐的:“不,不是我,是侯爷……和承恩公交好……”

    那是白愫生平第一次求她。

    她还以为白愫是脸皮太薄,不好意思。

    现在想想,以晋安侯那种趋炎附势、薄凉尖刻的性子,怎么会帮着眼看就要倒霉,而且再也没有翻身机会的曹宣呢?

    姜宪看着白愫。

    她长长的睫毛微微垂落,在眼窝处留下一片阴影,显得秀丽而温婉。

    原来白愫喜欢的是曹宣!

    有曹宣珠玉在前,那晋安侯除了出身,简直一无是处。

    白愫心里,肯定很苦吧!

    姜宪细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地描绘着茶盅上那大红色宝瓶的轮廓,心里隐隐刺痛。

    “掌珠……”她一字一句地道,“曹宣是外威,他的爵位三代而终,是作不得数的。何况正如你所说,皇上因太后的缘故,以后肯定会迁怒曹宣,曹宣以后不会有好日子过的。京里略有此根基底蕴的人家都不会把自己的嫡长女嫁给他。讨不到好不说,还平白得罪了皇上。”

    白愫脸色一白,直直地朝姜宪望过来。

    眼眸中满意是惶恐和慌乱。

    “我,我没有……”

    有没有,大家心里清楚!

    姜宪抓住了白愫的手,目光真挚而诚恳。

    白愫渐渐松懈下来,眼眶里泛着水光,哽咽着喊了声“保宁”。

    姜宪心里难受极了。

    她不会让白愫嫁给晋安侯。

    她也没有办法让白愫嫁给曹宣。

    还有曹宣。

    他的处境太艰难了。

    她原想等曹太后的事落定了,向伯父求情,把曹宣流放到岭南去。

    以曹宣的本事,只要不死,总能挣扎出一条活路来。

    可和白愫成亲不行。

    皇上绝对不会让曹宣娶白愫这样一个高门显赫的妻子。

    北定侯府也不敢把女儿嫁给曹宣。

    就算是想办法让白愫嫁给了曹宪,他们以后的日子怎么办?

    前世赵翌只活了三年,没有人出面帮着说项的曹宣已经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今生没有了她这个皇后,赵翌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年。

    到时候曹宣还有命在吗?

    晚上,姜宪留白愫歇在了东三所。

    她们像小时候一样紧紧地靠在一起睡在一张床上。

    等到姜宪的呼吸变得平稳绵长之后,白愫悄声地喊着“保宁”。

    姜宪闭着眼睛佯装没有听见。

    然后白愫开始翻身。

    像烙饼似的,一会儿就翻个身。

    姜宪的眼泪就止不住涌了出来。

    爱憎会,怨别离。

    她重生一回,难道就是为了重新看一遍身边的亲朋好友是怎么痛苦煎熬的吗?

    那她重生的意义在哪里?

    还有赵翌和赵玺。

    她可以不去计较前世的那些恩怨出宫去,也可以看着奉圣夫人在京城里耀武扬威,由萧淑妃稳坐太后的保座,让赵玺登基。但做为享亲王俸禄的郡主,她每到初一、十五大朝会必进宫给太皇太后、太后、皇后请安,她能心甘情愿地拜倒在那些前世曾经伤害过她、背叛过她的人脚下吗?

    姜宪坐了起来。

    她凭什么委屈自己!

    前世她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委屈过自己。

    凭什么今生洞察了先机反而要畏畏缩缩地做人。

    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既然要闹,那就大家闹一场。

    索性再闹大一点。

    就是捅破了天,也不过是一个死字。

    她又不是没有死过!

    姜宪长长地舒了口气。

    顿时觉得自重生以来大悲大喜的心情都平静下来。

    白愫却被姜宪的猝不及防吓得差点魂飞天外,她忙跟着坐了起来,道:“你怎么了?是口渴?我来喊丁香把灯移过来,你把衣裳披上,入了秋,夜风刺骨,被吹着了可不得了。”

    她把帷帐撩了一道缝,伸出脑袋去。

    姜宪擦了擦面,满手的水。

    白愫总是这样,像她的小姐姐,和她一起睡的时候必定会睡在外面,有什么事都照顾着她。

    她哑着嗓子道:“让她们打了热水给我净个脸吧!”

    白愫这才发现姜宪脸上全是泪水。

    “你这是怎么了?”白愫着急地拉了她的手。

    “我没事。”姜宪望着帐角挂着的菊花香囊,声音沉沉地问白愫,“你想嫁给曹宣吗?”

    白愫又是一阵慌张:“没,没有。你别乱想了。惹了别人笑话。我不过只见了承恩公几面罢了……”

    “可你不说家里不同意,不说有失闺阁声誉,却只说怕别人笑话。”姜宪直白地道,“你说的这个‘别人’,是曹宣吧?你怕他不喜欢你?”

    “不是,不是。”白愫看着丁香把灯移了过来,恨不得扑上前去捂了姜宪的嘴。

    姜宪没有再提这件事,静静地让丁香和藤萝帮着净了面,重新抹了香膏,喝了几口热茶,这才重新躺了下来。

    白愫打发了屋里服侍的,放了帐子。

    一时间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蜡烛“噼里啪啦”地爆出几声灯花来。

    姜宪问白愫:“你觉得太后娘娘这两年会还政给皇上吗?”

    白愫摇了摇头,怅然地道:“怎么可能!”她顿了顿,压低了声音,“我这次回去听我爹说,前几天太后娘娘还杖毙了一个上书请她还政于皇上的御史……这几天大家都在议论这件事……”

    亲们,今天的更新。

    ps:以后正常的更新会定晚上十九点左右,加更则视情况而定,大家别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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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掺合

    第十二章掺合

    姜宪冷笑。

    曹太后当政的时候那些人觉得曹太后牝鸡司晨,都盼着赵翌上台。

    等到赵翌上了台,他们才知道原来赵翌连个牝鸡都比不上!

    “曹太后一日不还政给皇上,皇上就一日记恨曹太后,记恨曹家。”她淡淡地道,“所以,一旦曹太后失势,曹宣就等着被皇上清算吧!到时候他不要说妻儿的性命了,只怕是自己的性命都难保……”

    “不会的!”白愫高声打断了姜宪的话,睁大了眼睛瞪着姜宪。

    姜宪毫不退缩地回瞪着她。

    周遭的气氛渐渐尖锐起来。

    白愫神色微变,肩膀一缩,长长地叹了口气,喃喃地道:“你说得对……”

    姜宪眉宇间却依旧咄咄逼人。

    “那你准备怎么办?”她问白愫。

    白愫更显颓然,低声道:“我还能怎样?总不能因为我的缘故,让整个白家都跟着我担惊受怕吧!我们在宫里住着,外面的事不过是道听途说,犹如那搭台看戏,看到那悲伤的时候也会落泪,可也就只是落几滴泪罢了,不会伤筋动骨。可我这次回家侍疾,多住了些日子,有些事这才深切地体会到……安国公夫人来探病的时候,送了一对百年的人参过来,当时是我接在手里的。因要登记在册,我就打开来看了看,结果发现那人参上用五彩的丝线结了对梅花攒儿,我大吃一惊,再仔细一看,竟然是前几年安国公夫人生病时太后娘娘赏给安国公府的……”

    “你怎么认出来的?”姜宪愕然。

    “你不记得了?”白愫道,“当时内务府把人参拿过来的时候,你正在学着打络子。孟姑姑去请太皇太后示下,你就把自己打了一半的梅花攒儿套在了那两株人参上。那装人参的匣子还是我盖上的呢!”

    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姜宪早忘了。

    白愫怅然道:“从前谁家会把御赐的东西拿出来随礼!可见安国公府的日子有多难过了,更不要说其他功勋之家了。而我们家如今还能保留几分功勋世家的体面,那也是因为我进宫陪你,先帝和太皇太后都多有赏赐,才没有落到和他们一样处境……”

    姜宪问她:“那你自己呢?就这样认命算了?”

    白愫苦笑,道:“我娘总不会害我!”

    的确。

    白愫到了适婚的年纪,姜宪已做了皇后,太皇太后和太皇太妃都活着。不仅北定侯夫人,就是她们也跟一起为白愫的婚事发愁,把整个京城门当户对,年龄相当的男子都捋了一遍,挑来挑去,选了晋安侯。

    结果呢,晋安侯窥知了姜宪的处境,怕得罪奉圣夫人方氏和赵翌,告诫白愫疏远姜宪不成,觉得夫纲不振,连带着对白愫也不喜起来。

    白愫是在慈宁宫长大的,是有封号的乡君,晋安侯不待见她,她断然不会拿了热脸去贴晋安侯的冷脸。

    夫妻俩人越走越远。

    而姜宪自己呢?

    她的婚事何尝不是太皇太后和姜镇元千挑万选的,青梅竹马,姑表亲威,从小一起长大,性情相投……还不是走了眼。

    可见有些事不是你好好策划就能得偿所愿的。

    既然如此,何不率性而为,让自己高兴一点呢?

    姜宪凝声道:“掌珠,如果不连累北定侯府,你愿意嫁给曹宣吗?”

    白愫眼睛一亮。

    姜宪冰雪聪慧,不仅在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面前说得上话,在皇上和镇国公面前也说得上,加之她又是个说话做事落地有声的人,她出声说要帮自己,肯定有办法!

    可这光亮在白愫的眼底如烟火般转瞬即逝。

    她垂着头道:“我愿意有什么用,我和曹宣从头到尾没有说上十句话。有几次是我随你在半路上遇到了他,他给我打了声招呼。还有一次是三月三,他奉了曹太后之命过来送簪花,对我说了句‘郡主簪松红梅好看,乡君更适应簪茶梅’。还有一次……”

    姜宪怀疑她把每次见到曹宣时的细节都记住了。

    上辈子她是怎么和晋安侯过了那么多年的?

    姜宪想想都觉得心酸。

    她立刻打断了白愫:“好了,好了。现在说这些做什么?我只想问你想不想嫁给曹宣!”

    白愫脸胀得通红,半晌才小声地道:“有谁不愿意嫁给他的呢?”

    姜宪暗暗好笑,道:“那不就得了!你管他喜欢不喜欢你,你喜欢他就行了。”

    前世,曹宣也没有娶亲。

    他虽然没有说,但姜宪看得出来,曹宣对自己的处境一直都很担忧,有点不敢娶妻,怕连累了妻儿。

    “若是哪一天你觉得曹宣对你不好了,你觉得和他过不下去了,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和离就是了。至少你得到了自己喜欢的,没有什么遗憾的。”姜宪笑道,“就像你喜欢吃牛街的炒肝一样,虽说吃了会拉肚子,可好吃啊,吃得时候高兴啊!而且拉肚子的后果你又不是不能承担,你有什么可怕的!”

    她说着,突然想到了李谦。

    现在想想,李谦当初说得也有点道理。凭什么白愫就要在那里伤心难过,为晋安侯府操劳辛苦,晋安侯就在那里心安理得地享受。

    她要是知道白愫喜欢的是曹宣,早就搓和白愫和曹宣了。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白愫闻言被姜宪的离经叛道吓得直哆嗦,她惊慌失措地捂了姜宪的嘴,“你当着我说说就算了,可不能当着外面的人也这样说,太皇太后听到了会担心难过的。”

    姜宪笑。

    不管她怎样,白愫都始终站在她这一边。

    她把白愫的手从自己的嘴巴上扒下来,笑道:“我也不和你多说,你仔细想想,看我说得话有没有道理。人生苦苦不过几十年,我们自己都不给自己找点高兴的事,还有谁会在乎你高兴不高兴?”

    白愫若有所思。

    姜宪把被子拉齐了下巴,闭上了眼睛。

    她还得派人去打听打听李谦到底分到了哪里当差。

    他的人品虽然一般,能力却很强。属于那种有才无德的人。这样的人通常都像个爆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炸了。

    她还是小点心的好。

    特别是她想改变前世的一些事,需要得伯父姜镇元支持的时候,这个家伙可别给自己出什么妖蛾子才好……还有就是白愫,要抓住一切的机会,想办法改变她,免得她像上一世那样,只知道窝在家里当她的贤妻良母……

    亲们,今天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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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找人

    姜宪七想八想的,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太阳露出小半个脸,照在油绿的枝叶上,干净清新,让人看着心情都跟着舒展开来。

    黄鹂、鹦鹉、八哥在屋檐下婉转地啼鸣。

    姜宪坐在镜台前,在宫女捧着的首饰匣子里指了指那枚粉色碧玺芙蓉珠花。

    梳头的宫女忙恭敬又不失小心地拿起了那枚珠花,帮她簪了鬓角。

    白愫掩嘴打了个哈欠,坐在一旁临窗大炕上,问正手脚麻利地给她沏茶的宫女:“今天早上吃什么?太皇太妃过来了吗?”

    那小宫女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白白嫩嫩的一张包子脸,模样儿颇为喜庆。

    她将沏好的茶放在了白愫的手边,笑眯眯地道:“太皇太妃已经过来了。今天御膳房做了梗米白粥,百合莲子血糯粥,梅干菜排骨粥,小米海参粥,开花馒头,金银馒头……”声音清脆地报着菜名,声若银铃,非常的好听。

    白愫不由笑了起来,道:“瞧你这张嘴,倒没有辜负这名字。”

    小雀忙道:“这名字可是郡主给我取的。”

    众人都善意地笑。

    屋里的气氛很是温馨。

    姜宪也笑了起来。

    前世小雀也一直跟着她,管着她的膳食,在她刚刚垂帘听政的时候躲在后殿的退步里悄悄地给她做包子煎馒头熬粥,最后却因为风寒被移出宫,死在宫外。

    如果小雀不死,赵玺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得手吧?

    她问白愫:“我昨天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样了?”

    白愫看上去情绪有点低落,昨天晚上十之**没有睡好。

    她犹豫了半晌,道:“我,我也不知道……”

    “还是快点决定好了。”姜宪笑道:“我还有件事想请你帮忙呢!”

    “什么事?”白愫忙道。

    姜宪朝着白愫眨眼睛,道:“你帮我问问曹宣,李长青的长子李谦分到了哪里当差?”

    “我不去!”白愫红着脸道,顿了顿又忍不住道,“你问李谦做什么?随便找人去问问不就行了?“

    “我这不是怕皇上知道了想七想八迁怒承恩公吗?”姜宪胡说道,“你到底去不去?不去我就真的让刘公公去打听了。”

    “你怎么能这样?”白愫不依。

    两人说说笑笑去了东暖阁。

    太皇太后和太皇太妃正等着她们早膳。

    姜宪和白愫给两位老人问了安,去了大佛堂给菩萨上了香,回到东暖阁用早膳。

    宫女们悄无声息地摆着碗筷。

    刘小满微躬着腰走了进来,低声对太皇太后道:“内务府里刚才传来消息,说太后娘娘要大赦天下,后宫也跟着沾沾光,放一批宫女和女官出去。如今懿旨应该已经盖了大宝,很快就会送到内务府了。”

    太皇太后拿箸的手顿在了半空中。

    宫中的关系盘综错杂,谁是谁的心腹,谁是谁的眼线……没有个十年八年都摸不清楚。谁是谁的心腹,谁是谁的眼线,往往一个不经意,就会让自己陷入十分被动的局面。而最好的办法不过于放一批宫女、女官出宫——管你是谁的人,只要你不是我的人,我就把你以年龄太大的理由放出宫去。出了宫,你就是有三头六臂也没有用了。

    这种摧枯拉朽的方式简单、直接、粗暴,却又该死的有效。

    若是操控得好,慈宁宫和乾清宫的一举一动都将逃不过曹太后的眼睛。

    做为曾经的太后,姜宪回过头再看曹太后的一举一动,心中不由暗暗地称赞曹太后。

    她实在是比她那个儿子聪明能干多了。

    不过,这么大的事曹太后都没有和太皇太后商量一下,可见她根本就没有把太皇太后放在眼里。

    但姜宪并不担心。

    前世她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曹太后还是被围在了万寿山。

    她就别乱插手这件事了,免得因为她的原因引起了什么变故。

    她垂下了眼帘,佯装不知道其中厉害的样子。

    太皇太后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箸,面无表情地道:“这件事涉及颇广,内阁的几位阁老都怎么说?”语气隐隐流露压抑着的怒意。

    刘小满低声道:“内阁的几位阁老都称赞太后娘娘圣贤,菩萨心肠。”

    太皇太后冷笑,喝了几口温开水,吩咐刘小满:“你去趟恩亲伯府上,问他还想不想要个针工局出来的绣娘?若是想要,让他跟你说一声,你帮他留个心。”

    恩亲伯王延是太皇太后的侄儿,只生了个儿子叫王瓒,比姜宪大五岁,这个时候人人都看王瓒一副忠厚老实,木讷寡言的样子,等到皇上登基,特别是她做了太后之后,她才知道这个表哥是个“瞎子吃汤圆,心中有数”的人物。

    姜宪突然很想见见王瓒。

    但太皇太后的话却让曾掌天下权的她意识到,太皇太后本意并不是要给王家留个绣娘,而是让王家知道宫里会发生什么事,更有甚者是借着王家的口给姜镇元报信。

    若是这样,说明太皇太后也参与了围禁曹太后之事。

    就算没有参与,那也是默许了的。

    那曹太后就必须被围禁于万寿山!

    姜宪压着性子用了早膳,然后和白愫在东暖阁里练大字。

    半个时辰之后,恩亲伯夫人递了折子,想进宫来探望太皇太后。

    姜宪和白愫被打发回了东三所。

    两人去了书房里练字。

    慈宁宫人来人往一下午没有消停。

    晚上,等白愫回了西三所,情客的俏脸从门帘子里探了进来。

    姜宪招她说话。

    屋里服侍的鱼贯退了下去。

    情客的表情顿时变得慌乱起来:“郡主,我去查了,没有萧容娘这个人!慈宁宫、坤宁宫和乾清宫都没有这个人,我还专程去了趟内府务,找了内务府的王公公帮我查,没有查到这个人!”

    姜宪愕然。

    那萧容娘是从什么地方蹦出来的?

    也就是说,萧容娘怀的这个孩子是没有过明路的!

    是赵翌私底下怀的。

    她立刻道:“查过敬事房的记录没有。”

    “查了!”情客的神色更慌乱了,“是托孟姑姑帮着查的。没有,皇上身边根本没有人侍过寝。”

    “你敢肯定!”姜宪的脸阴了下来。

    情客“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姜宪的面前,斗大的汗珠冒了出来:“奴婢不敢肯定其他宫里有没有这个人!”

    “那就给我继续查!”姜宪咬着牙道,“把紫禁城给我翻过来都要把这个人给我找出来。”

    雁过还要留声。

    她就不相信,这萧容娘还能飞天遁地不成!

    除非,萧容娘根本不在宫里。

    姜宪愣在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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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十四章 表哥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很快地生根发芽。

    姜宪想到前世,萧容娘和赵玺也是这样突然冒出来,越发觉得赵翌和萧容娘是苟合,而赵玺是赵翌登基之后想办法上得宗谱玉牒。

    可怜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萧容娘和赵玺,前世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事。

    姜宪慢慢地喝着茶。

    想想前世赵翌独宠萧容娘,赵玺的出身被瞒得死死的,如果那赵玺真是萧容娘名不正言不顺悄悄生下来的,情客出面不仅打听不出什么来,说不定还会打草惊蛇引来赵翌的猜忌,丢了性命。

    她悄声地吩咐情客:“你把慈宁宫、坤宁宫和乾清宫的宫女、女官全都给我再查一遍,名字和人一定要对得上号,重点查那些名字还在这三宫,人却在其他地方当差的。但不在这三宫的人,你一眼也不要多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事情到此,已变得诡异,情客自然知道厉害,连连点头,怕自己会被灭口,手心里全是汗,悄声地退了下去。

    姜宪躺在床上想着让谁去打听萧容娘的事。

    这个人必须能自由地进出禁宫,还要和内务府、内宫的大太监们交好,能不动声色地查看内宫的人员名册……曹宣当然是最合适的人选。但她不能让曹宣去干这件事。等到曹太后失势,这些事都可能成为曹宣窥视内廷的罪名,仅这个罪名,就能让曹宣丢了性命。

    还有谁合适呢?

    姜宪绞尽脑汁,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她的另一个表兄,亲恩伯府世子王瓒。

    算一算,他今年才十八岁。正在禁卫军做带刀侍卫。他也常常出入宫廷。只是他沉默少言,循规蹈矩的,有曹宣在前,注意到他的人不多罢了。

    姜宪做了太后之后,就提他做了禁卫军统领。

    在她垂帘听政的七年间,王瓒虽没有立什么功,却也从来不曾出错。

    她做皇后的时候,觉得像王瓒这样的也就是个老实忠厚罢了,等她当了太后,开始调停朝中大事之后,她才发现不出错比立功更难,何况是在禁卫军统领这个位置上,连续七年都没有出过错。

    姜宪这才觉得王瓒是个不输曹宪的人才。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和白愫去了东暖阁。

    太皇太妃还没有过来,太皇太后在梳妆。

    姜宪帮着太皇太后挑首饰,问起亲恩伯夫人来:“表舅母什么时候走的?我有些日子没有看见她了,昨天还准备过来给她问个安的……”

    按照宫里的规矩,外命妇要觐见内命妇,都要提前上折子,掌管六宫的皇后准了,才能进宫。太皇太后身份尊贵,赵翌没有立后,依旧掌管六宫凤印的曹太后在这些事上向来给足了太皇太后面子,所以昨天亲恩伯夫人一递折子,曹太后就准了。只是亲恩伯夫人来去匆匆,和太皇太后说了几句话就告辞了,这越发让姜宪觉得外祖母是要借了亲恩伯夫人的嘴把大赦宫女和女官的消息递给她的伯父姜镇元。

    太皇太后不以为意,笑道:“你表舅这些日子身子骨有些不好,你表舅母忙着照顾你表舅,我也担心你表舅,就让她回去了。你要是想她,我让她过两天进宫来看你。”

    是因为觉得是大人的事,小孩子最好别参与吧?

    姜宪思忖着,面上却露出几分撒娇的模样儿,道:“外祖母,我不是想见表舅母,我是想见阿瓒表哥——我找他有事!”

    太皇太后呵呵地笑,点了姜宪给她选的青玉填石的双寿鎏金簪子,道:“小孩子家家的,有什么事还要找你阿瓒表哥?”

    姜宪接过梳头宫女手中的簪子,帮太皇太后簪上,娇嗔道:“你就别问了!反正我找他有事。你帮我宣了他进宫。”

    太皇太后素来宠溺姜宪,这种小事怎么会不答应?

    遂让孟芳苓去宣王瓒进宫,并道:“若是在当值,就跟他的上峰说一声,让他过来。”

    孟芳苓笑盈盈地去了。

    等过了一个时辰,领了王瓒过来。

    王瓒穿着六品侍卫的绿色常服,身姿挺拔地走了进来。正午明亮的光照在他剑眉眼目的面孔上,越发显得白净俊朗。

    太皇太后看着那愉悦的笑容就止不住地从眼底眉角流淌出来,等他行完礼就迭声吩咐宫女给王瓒搬张太师椅放到自己的身边。

    王瓒连声道谢,声音恭敬中不失热情,听着就让人心生好感。

    姜宪不禁在心里叹气。

    白愫为什么看中的不是王瓒呢?

    王瓒也长得很好看啊!

    而且性格、能力、品行都不比曹宣逊色……

    姜宪和白愫上前和王瓒见了礼,就拉了王瓒去慈宁宫的御花园。

    王瓒赧然,白皙的脸胀得通红,不知所措地朝着太皇太后望过去。

    太皇太后笑容更盛了,慈爱地道:“你表妹说找你有事,我问是什么事,她不敢告诉我。有什么事,你们表兄妹自己说去。她要是敢欺负你,你直管来告诉我,我罚她抄一百遍《心经》。”

    王瓒性情温和,被太皇太后叫到宫里来陪姜宪玩的时候,总是静悄悄地跟在姜宪的身后,姜宪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就算姜宪去爬树,他也只会紧张地站在树下伸开手臂护着她而不是斥责她,她如果做错了事或是闯了祸,他则一定是那个背黑锅、被责骂的。

    他温煦地笑,好脾气地道:“没事,没事。那我和保宁去御花园了。”

    太皇太后笑眯眯地点头,吩咐丁香等人:“带上披风,小心别让保宁着了凉……天气凉了,不要给她喝花茶了,喝老君眉……棉垫子和皮垫子要各带几个,这风吹在身上都凉飕飕的,石凳子上肯定都冰手了……”

    好像她去春游似的。

    姜宪满头黑线,道:“外祖母,我只和阿瓒表哥说两句而已,不用带着宫女内侍。”说着,拉了王瓒就跑。

    王瓒朝着太皇太后点头,匆匆跟着她出了门。

    白愫被丢在了东暖阁,满面的惊愕。

    “别管他们了。”太皇太后笑着安抚她,道,“保宁还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定性。”

    没有定性还怂恿着她像养面首似的找个丈夫?

    白愫想到那天晚上姜宪对她说的话,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和太皇太后搭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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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十五章 委托

    御花园里。

    姜宪让随行的宫女内侍留在了御花园那株树冠如伞的老槐树下,自己则拉着王瓒往花园深处去。

    王瓒开始还顺着她,后来见离那株老槐树越来越远,那群宫女内侍也看不清楚面孔了,就开始拽姜宪了:“已经够远了,我们就是大声嚷嚷他们也听不清楚了。你有什么事快说……免得碰到了其他宫里的人。”

    他说这话是有原因的。

    有一次王瓒和姜宪躲在御花园的芭蕉树下吃青团,被从前服侍曹太后的大太监王德全看见了,等到曹太后去给太皇太后请安的时候,王德全就阴阳怪气地道着:“阿瓒公子年纪也不小了,后宫里住的不是孀居的嫔妃就是年纪相当郡主、乡君,还是避些嫌好!”

    太皇太后气得不得了,立刻叫了侍卫进来,把王德全杖责了三十大板,硬生生地把他打废了,王德海这才有机会冒了出来,顶替了王德全的位置,做了曹太后身边最体己的大太监。

    王瓒之后就不怎么进宫了。

    姜宪也因此开始厌恶坤宁宫的人。

    “我想让你帮我打听个人。”她知道王瓒有心结,不想让王瓒为难,放开了王瓒,在冬青树旁站定,道,“我原以为她不是坤宁宫那边的宫女或是女官就应该在乾清宫当差,谁知道在这两宫都没有查到这个人。你悄悄帮把这个人给找出来。”

    王瓒闻言皱了皱眉,担忧地道:“你是不是闯了什么祸?你还是把事情的经过告诉我好了。我若是没有办法帮你,自会去求镇国公的。你别担心,也别乱来。这些日子皇上正和太后娘娘置气,你别胡里胡涂地被卷了进去。”

    她不管做了什么事,王瓒从来都不曾喝斥过她。

    姜宪抿着嘴笑了半晌:“我不是小孩子,你能不能多相信我一些!”然后笑容微敛,正色地道:“我为什么要找萧容娘,现在暂时不能告诉你。你也不要多问,也不要以为她得罪了我什么的,我只是想把这个叫萧容娘的人找出来。”

    王瓒迟疑。

    姜宪只好道:“阿瓒表哥,除了你,我没人可求了。”

    王瓒只好答应。

    姜宪要他发誓:“这件事你谁也不能说,就是阿律哥哥问你,你也不能说。”

    阿律哥哥是姜宪的大堂兄姜律,和王瓒同岁,两人的关系非常好。

    王瓒笑道:“阿律去天津卫,这些日子不在京城。”

    天津卫!

    如果是前世姜宪当然不会觉得这有什么,可当过太后的姜宪却知道,天津卫是离京城最近的一级卫所,直隶于后军都督府,有兵力一万六千多人,快马加鞭,不用四个时辰就可抵达京城。而他的伯父姜镇元正好是后军都督府都督,只要拿到了兵部的兵符,就可以指挥天津卫挥兵北上。

    姜宪肝儿发颤,她问王瓒:“你怎么知道阿律哥哥去了天津卫?”

    “我无意间听我父亲说的。”王瓒什么也不知道地道,“父亲叮嘱我不要告诉别人的。”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姜宪睁大了眼睛瞪着王瓒。

    王瓒面红,道:“你,你又不是别人!”

    难怪太皇太后不允许承恩伯掺和到朝廷事务中去,要挺姜家上位了。

    换成了她,她也会让承恩府一旁老实呆着去。

    她只好再次让王瓒发誓:“不管是阿律哥哥的去向还是我让你办的事,你谁都不能告诉,就算是外祖母也不能告诉!”

    王瓒很聪明,他只是话少而已。

    他立刻从姜宪的话里听出了异样的味道。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他神色严肃,还有点紧张。

    姜宪点头,道:“你别管了。既然表舅没有告诉你,你就当不知道好了。”

    王瓒脸色渐渐苍白。

    他点了点头,意简言赅地说了句“我知道,我谁也不会告诉的”。

    姜宪放下心来。

    只要是王瓒答应的事,他就一定能够做到。

    两人沉默地回了东暖阁。

    太皇太后看了看面无表情的王瓒和神色平静的姜宪,讶然地道:“这是怎么了?出去的时候两个人还高高兴兴的,怎么一下子就晴转阴了?”

    姜宪身份显赫,不管是前世今生,她都不屑扯谎与掩饰,但她又不愿意骗太皇太后,索性把这件事丢给了王瓒:“您问阿瓒表哥!”

    太皇太后朝王瓒望去。

    王瓒嘴角翕翕,半天才道:“保宁让我谁也不准告诉。”

    儿戏般的回答,却让太皇太后哈哈大笑,对来陪她的太皇太妃道:“你看这两个猴儿,如今是谁也管不住了!”

    “瞧您说的。”太皇太妃笑着挑了个桔子,用帕子隔着剥了起来,“不是还有您这位老佛爷在吗——猴儿再厉害,逃得过如来佛的手掌心吗?您不过心痛外孙女和侄孙儿罢了!”说完,隔着帕子把剥好了的桔子一分两半,递给姜宪和王瓒,“尝尝,内务府刚刚送过来的,东江的蜜桔。”

    姜宪很喜欢这种桔子。

    她道了谢,说起了今天的贡品来:“如今已经入了秋,山东那边的枣子也应该快到了吧……”

    话题被带偏了。

    王瓒走的时候还带了两筐东江蜜桔回去。

    白愫却还惦记着姜宪的事。

    她跟着姜宪回了东三所,进门就把身边服侍的宫女内侍都遣了下去,把姜宪逼到了墙角追问她:“你到底让承恩伯世子帮你干什么?你不会是让他去帮你打听李谦在哪里当差吧?”

    姜宪逗着白愫:“你不帮我,还不让王瓒帮我,你怎么这么坏啊?”

    “你还敢说!你还敢说!”白愫挠她,“这种事你怎么好意思让我帮你办?曹宣还以为我在和他搭讪呢?”

    “向他搭讪怎么了?”姜宪撇嘴,“向他搭讪那是瞧得起他。说正经的,你到底帮不帮我问,你要是不帮我问,那我自己去问他了。要是被皇上知道我可不管。”

    白愫急起来,道:“我帮你问还不成吗?你怎么像赖皮的小狗啊!”

    姜宪只是笑。

    白愫没有办法,摇着头道着“真是拿你没有办法”,回了西三所。

    孟芳苓过来拜见姜宪,告诉姜宪:“太皇太后想放了丁香和藤萝出宫,请奴婢来问问郡主的意思。”

    和上一世的事重叠在了一起。

    姜宪道:“我听外祖母的。”

    孟芳苓笑着辞了姜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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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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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李谦肖想了当朝太后姜宪一辈子。 今生,李谦却觉得却千里相思不如软玉在怀,把嘉南郡主姜宪先抢了再说…… PS:重要的事说三遍。这是女主重生文,这是女主重生文,这是女主重生文。慕南枝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慕南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慕南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