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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信有鬼全文阅读

作者:宝庆十三郎     湘信有鬼txt下载     湘信有鬼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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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儿时记忆

    那是一座三进三合的大院,如今凌空俯览的话,恍如一块七字形的庞大建筑。虽然已经破败的很少有人居住,但是在刚刚经历那场巨大的浩劫过来的乡下,这里还是很多人的家。

    这种结构的房子,本来应该是一处凹字形的建筑,一般说来都是出自于民国之后。这些房子极具传统建筑风格,是那个年代的人努力积攒的家业。

    家大业大者,一般都会在细节处极尽奢华,就是一般的富家,都会想尽办法去堆砌。但是在经历社会变故,和经过改朝换代之后,大多数的原有主人已经湮灭,都变成了许多人公共的家。

    在人人平等的时代里,大家都只能拥有一样的标配,这本来是这个社会最吸引人的所在,也是当年之所以能够改朝换代的原因。可是谁都不知道的是,在若干年之后,这个社会又出现了差距。

    因为这种平均,房子的主人当时不管在不在世,你所拥有的都要拿出来,和大家一起分享。老百姓的想法很简单,不管房子是谁的,能够平白无故的分一份给自己住,那当然是很高兴的事情。

    如今这一切,都已经是过眼云烟。大院留下的一些遗迹,只能让后人去凭吊当年的辉煌。

    老百姓很少会去回想这些东西,他们在意的是每天的油盐酱醋。就是身边有的这些值得回忆的东西,对于如今的他们来说,也只是属于每天生活里都不可缺少的用具而已。

    老人选择了遗忘,年轻人缺少刨根问底的兴趣。如今老房子成了孩子们的乐园,他们在这里出生,在这里成长,看着这里慢慢的颓废逐渐消失。

    尤其是在经历那场巨大浩劫的年代,本来这老房子还有些精华的遗留,或者是一些华丽的装饰,或者是一些雕梁画栋,如今都已经不知去向。

    显然都为了迎合时代的需要,被大家硬生生的便都毁坏了,或者变成了一团火炬和灰烬。如今大院能够保留下来的,也只能是一些主体的结构,还可以供人住宿而已。

    据说我小时候就是在这里出生的,我当然是不知道这些,隐隐约约从一些老人和长辈口里听到。

    因为父亲是一个工人,偶尔会随着父母去工厂家属区住,来回的调换住宿,即使时间是很短,对大院那记忆,从小也是断断续续的。

    在我的印象里,儿时大院的前面左右两边,原来是有杂物房的。不过我记事起,这些杂物房已经残缺,几乎上半截都被摧毁了。我后来敢肯定这些是被摧毁了的原因,是因为这些留下的墙体高矮不一。

    最重要的是有比较的,因为在大院不远的级别米之外,还有另外一栋近似的大院。据说那边大院的房子,就是这栋大院原来主人堂兄弟的。

    两栋建筑的风格大同小异,而那一栋房子前面的杂物房,如今还保留的很好。

    所以我小时候就很肯定,记得那杂物房的样子。看到那些只留下半截的土房,被一些住在大院里的乡人分别占用。

    不知道是因为时代穷的原因,还是大家根本就不想再复原,杂物房一直就那样残破。他们就用一些树木搭棚盖住了上面,简单铺些稻草在棚上,下面的空间用来喂养牲畜。

    对这些杂物房有印象,那是因为这些残破的房子原来有两层,上面有些地方没有了之后,还留下了一根一根相距不远的房梁。乡民空时便把一些稻草都塞在这些房梁上,储存着平时用来生火。

    而这些稻草摞成的地方,便是孩子们小时候躲迷藏最好的去处。虽然地方小最终会被伙伴们找出来,甚至浑身被稻草须扎弄得浑身发痒,但是小伙伴们都乐此不疲。

    幼时的时光便在这种嬉闹中快速度过,自此便也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回忆。

    大院之所以变成七字形,那是因为大院正面的右边厢房,已经全部拆除不见了,保留下来的只有和大门齐平位置的厢房,以及进来大宅院后面的房子。

    至于什么原因拆掉了,我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不过后来问过老人,也大多含含糊糊不知所谓。我想着可能房子分到手之后,有些人便私下自己处理了。

    而大院左边厢房却还完整,就是左前的影墙都还保留着。

    从这面影墙可以看到大院当年的辉煌,即使在现代人看来,这些老房子没有什么出奇,甚至已经看不出墙面上的壁画。可是当年修建的时候,可是花费了匠人多少心血。

    左边的房子还保留的非常好,在我的印象里,我的爷爷就住在最外面,其中三间房中的两间,因为据说他是我们家族的长房长子。另外一间是爷爷的弟弟住,不过从我记事起,叔爷爷已经搬出去了,那房子一直锁着。

    我对那间房子有很深的印象,那是因为在房子的二楼上有很多小人书,就是俗称的连环画,那些书是谁的到现在我都没有问过。但是那对于小时候的我来说,是一种致命的诱惑。

    不过那地方我想可能是叔爷爷私产的原因,加上他家已经迁到村里挺远的地方另住,于是这里一个月难得开一次。那也变成了我一个小小的奢望,就是开也是因为我那最小的堂叔。

    堂叔顾经比我只大了三四岁,上学我记得也只比我高两届。他每次偷偷的开门进去,就是上楼也不是为了看书。让人惊讶的是他每次都很有成就的去找书,然后把这些书一张一张的撕下来,最后叠成四方的纸板,然后和小伙伴们玩打游板。

    我虽然不懂事,但是小小年纪也会见风使舵,每次看到都会巴结这个小堂叔,因为可以混到那楼上去。玩游戏打游板的纸板有手板大,所以那些连环画逃过一难。

    即使心疼那些书,但是可以混上那二楼去,这也是我小时候最幸福的时候之一。

    许多年以后,当我已经成年的时候,我才知道我小堂叔顾经当初有多**和奢侈。因为那楼里有我们家族留下的书几百册,其中还有高祖留下的不少医学典籍。

    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那些书,其结局自然可想而知了。小堂叔顾经很有成就的扫荡个遍,许多年以后他后悔莫及。

    因为在那个时候,不要说一般人家里有藏书,乡下人家里就是有一两本书的,估计有一本都是家谱或者族谱,很多小孩上到小学就不上了,哪里来的书呢?

    像这种能够有藏书的家庭,估计都是祖上有大学问的人家,可惜我们这些后辈都不懂。

    大院左边前面的房子,和左边厢房连成一体的弄廊里,也是一个极好的去处。这里虽然也是黄土加糯米浆夯实的地面,但是不比后世的地板砖差,而且也会冬暖夏凉让人舒服。

    平时弄廊这里也收拾的干净,毕竟这里不但是过道,也是我爷爷住的房门出口。我记得这里还有着一架老对坑,是乡人一直用来碎谷和处理杂粮的。

    据说这把对坑极为有名,因为在解放前,这里发生过一件很有名的事情。当时我还小的时候,断断续续听到一段不太全的故事,说的是有一个乞丐救人的事情。

    小时候我是很喜欢听故事的,故事不管真与假,都是极为曲折和有**的,总是会令这些小孩做噩梦或者开心。我小时候的胆子很小的,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可能和成长的环境有关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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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乡村故事

    我小时候是常常做噩梦的,不知道为什么,梦到最多的就是大院堂屋最里面的神主位。

    那里是我们这个家族里供奉的神台,因为住在这里的,即使是分到的房子,也是姓一个姓的同宗。所以这个神台即使经历过一些事,也没有遭劫和动过,平时用来供奉家族祖宗牌位的。

    那种深红的老漆,和黑底苍劲的宋体大字,小时候总是令我打寒。虽然神主位当年是用大红老漆刷的,可能因为年代久远的缘故,早就已经看不清原来的颜色了。

    就是神台两边的对联龛,字迹都已经看不清了,但是就那么严肃的镶立在那里。大人很少对小孩子解释,只是告诉那里是不可以冒犯的,所以自小感觉那处挺吓人。

    逢年过节或者红白喜事,这里总会是烛火通明。不知道是做梦还是心理一直想着,总感觉烛影后的神台格外阴森。当然还有那摆着蜡烛的供台,而且供台上还时常有几个牌位。

    每次做梦让我毛骨悚然的就是,因为我时常都会梦到,那牌位上缠着几条花花绿绿的蛇虫。我即使到了大了之后,读的书多了,走的地方多了,也不相信那是仅仅只是幻想。

    我隐隐记得一些因由,可能是我在某个时候,某天路过这里的时候,是真的见到过。这种念想让我一直挂怀,在那供台上的牌位,缠着几条花花绿绿的蛇虫。

    虽然我也已经记不起来了,就是长大了之后,也更加追忆不到当时的情形,可是一直到上中学前我还做噩梦。

    那时候还小,一家人住在大院,最怕的就是一个人去大院的堂屋,怕看到堂屋最里面的黑暗,和那高大阴暗的神主位。

    不过让我很开心的是,大院里出来的小孩还是很多,小时候便多了许多朋友。

    当然令我郁闷的是,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我居然是那上下几年时间里,年纪最小的一个小孩。直到很多年以后,我弟弟妹妹们出生,但那已经是另外一个年代了。

    小时候经历过很多事情,对于记事早的我来说,就是幼儿园的事情如今都历历在目,更不用说已经逐渐懂事的小学。

    其中给我留下很深印象的人,应该是隔壁村的一个老爷爷,之所以记得他,那是因为在这些后来的故事里,很多的事情都和他有关系。

    在那个时候,最初我还不知道他的身份,也不知道怎么称呼他。在很多年以后我偶尔得知,他应该算我爷爷外家的一个堂表哥,人家都叫他香三爷。

    小时候大家的生活虽然不好,但是小伙伴们没有后来的补课,也没有无穷无尽的学习和课余爱好。有的只是乡下的单调和朴实,但满是乡土气息淳朴的童年。

    虽然偶尔会和妈妈去父亲的家属区,平时大部分时间里,我都和爷爷奶奶住在大院。虽然爷爷奶奶也是分开住,可是毕竟都在自己身边。妈妈在我的印象里有些模糊,因为她经常去父亲那里。

    小时候很多知识甚至爱好,都和香三爷有关系。记得香三爷和小伙伴们讲过很多故事,在我幼小的脑海里,印象却是如此的深刻和难以忘怀。

    他每次都去我们村里边界的山上砍柴,那个时候砍柴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我记得他一年四季都是一件洗的发白的黑色外衣,下面是一条老人穿的黑色抄裆裤。

    虽然已经是满脸的褶子,可是那已经有些昏黄的眼神里,满是慈祥和和气。每次他砍好柴之后,都会在我们大院旁边的槐树边歇脚。然后小伙伴们便会围过去,大家都知道他会讲古。

    那里不但有一株几个大人难以合抱的大槐树,还有一口岸边用青石砌边的池塘。大槐树硕大的树荫,遮盖了半边池塘,平时村里的人都会在这里歇凉和聊天。

    因为路这边还有一口甘甜可口的水井,这口水井据说是我们村的灵脉,老人说水井下面有一条老龙,水井这里是它张开的嘴巴,而它的尾巴在几百米外的老石板塘口。

    虽然不知道真假,但是儿时的我们听的津津有味。

    小伙伴们知道香三爷会讲古,一定是在某个时期,周围的大人看到了香三爷歇脚,便客气的和他打招呼。那时候大家的生活很单调,还没有电视也没有手机,讲古是件有趣的事,乡下的大人便会吆喝一嗓子。

    “香三爷,来一段古,说说上回那李元霸被雷劈死的那段罢!”

    这个时候香三爷总会矜持一会儿,看到周围歇着的人都看着自己,便拿着毛巾往脸上脖子上擦一会儿。然后沉吟含笑着说道:“也好,就给大家讲一段吧!”

    后来即使是我们小伙伴,也知道了香三爷的习惯。就是没有大人在一旁,只要看到香三爷在大槐树下歇脚,都会凑过去缠着他。

    那个时候,我知道了李元霸、秦琼、尉迟恭,也知道了那些大奸臣严嵩、秦桧,更知道了崔莺莺和张生,还有那喜欢吃口红的宝哥哥,爱哭的林妹妹。让我们难受的,却是千古奇冤的窦娥和小白菜等等。

    而最让我们又爱又怕的是,便是那光怪陆离的聊斋,那些鬼神狐怪的传说,好像都跑到了生活当中来一样。因为大人们对鬼怪深信不疑,即使那些上高级中学的少年们驳斥,说大人们迷信,大人们也坚信。

    我见过一些和大人们争辩的少年,但是他们一般经验不足,拿不出什么证据来证明。最后大人们也多会敬畏的训斥他们,结果自然会不了了之。

    我初始对这些事情有些将信将疑,心里很想寻找答案,那时候我的求知欲很强。可惜那时我太小也胆子太小,不说寻求这些答案,很快便被身边发生的事情震慑住了。

    每年有那么一段时间里,是没有见到香三爷的,据说他平时砍了不少的柴,可以避过农忙的时候烧用。那时候乡下的田土都分到户了,家家户户都想地里多出一些产量,都在自己家田地里忙。

    我们便想着香三爷那么勤快的人,一定是在家里忙罢。没有看到他小伙伴们也没有太奇怪,毕竟他还不算和自己生活在一起的邻居。偶尔想到他的时候,也会细细回味听过的那些故事。

    让人难忘的便是,我们总会几个小伙伴扮演故事里的主角,上演故事里的情节。可能大家感觉我比较聪明,我演的最多的还是好人,这在我的童年里,自己感觉还是值得自豪的。

    时间过的似乎很快,我们小伙伴都在慢慢的长大。

    我小学四年级的时候,记得村里和周围的人,在这年发生了很多事情。

    无忧无虑的生活学习着,忽然有一天,我听到一个奇怪的消息,说我同学秋儿的小叔叔,那个叫细脚的少年要死了。我当时很是震惊,对这个细脚后来印象不深,只知道他和我那个小堂叔顾经差不多年纪。

    唯一还记得的便是,细脚小时候是个溜铁圈的高手。他总会领着一帮伙伴和小朋友,围着附近每个池塘边的小路溜铁圈。

    我那小堂叔顾经自然是其中之一,那时候据说他们关系还不错。据说细脚是唯一一个,可以把铁圈溜遍整个周边池塘小路的人。

    听到细脚要死了的消息,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另外一个和他有关的消息,却是大人们正在商量,要把大院右边石砌池塘边,那棵古老的大槐树砍了。

    我虽然当时不知道原因,但是爷爷嘱咐我天一黑不要出门,更不要去水井旁大槐树和那池塘边。

    不过我从大人言语中和眼神里,看到了一种莫名的恐惧。大家都在议论着,说细脚要死了和那大槐树有关系。搞的我很长一段时间,连那大槐树看着都很害怕。

    这一晚,果然我又做噩梦了,因为自己一个人在家睡。妈妈应该是去了父亲那里,据说我父亲有一种想法,妈妈当时强烈的反对。那是普通人的人不敢想的念头,但是我当时不懂那些,只知道他想出远门。

    我只记得那一晚的我,缩在被窝里感觉哪里都怕,哭没哭我都不知道了,只是害怕的麻木了。最后迷迷糊糊地的睡着了,也被噩梦搞的一惊一乍的,就是早上还在害怕。

第三章 树精水鬼

    这棵大槐树究竟有多少年树龄了,就是我爷爷这辈人也搞不清,因为他说他小时候的时候,就看着这棵大槐树有如今这么大了。

    当然这话可能有些夸张,不过这么巨大的树,就是几十年长一点的话,一般人也看不出来啊!

    砍不砍大槐树,居然成了村里的一件大事。

    在那些天里,着实令乡民纠结。而且明显分成了两派意见,最后的结局我自然也不得而知。因为一直到我长大成人,大槐树还是在那里。

    一派保持的意见就是砍!

    因为这棵树有些血腥,不但在解放前民国时,吊死过革命党。而且一到月亮圆的日子,大人们说还有水鬼在树底下歇凉吸月精。

    这次据说细脚就是在树底下撞邪了,才生病无法医治马上要死了。

    细脚的父亲卓义明是个老实巴交的人,在村里素有好评。他解放前是个长工,据说是给我们家族大户干活的,后来就留在了村里,解放后顺其自然成了我们村里的人。

    卓义明的大儿子卓宜,据说是和我父亲一般年纪,也是个比较实在的人。不过我感觉他其实比较开朗,而且是个比较喜欢小孩子的人,这也是我时常去他家找秋儿玩的原因。

    细脚作为卓义明最小的儿子,应该也是家里最受疼爱的,突然生病要死了,一家人自然便要乱了。本来细脚身体好好的,怎么突然便要生病要死人,无论是谁都没法接受。

    据说那天细脚带着自己几个侄女和外甥,准备去村里那个王家园子摘蔬菜。路过这棵大槐树的时候,因为他外甥小安看到池塘边有只甲鱼,于是几个人想用菜篮子捞上来。

    那个时候,在乡下的池塘边,有虾和甲鱼这些东西,是很平常的事情。不过家乡的人不会吃这些食物,感觉这些东西不是菜,而是一些调剂用的食物。

    小安有三个伯父是在桂林的,他父亲遇礼又是我们学校的老师,虽然他年纪和细脚差不多,但是见过的世面却是多太多了。细脚可能感觉运气好的很,便和小安两个人拿那竹篾编的菜篮子去捞。

    谁知道甲鱼没有捞上来,细脚还掉进池塘里。虽然熟悉水性的细脚自然没事,但是那甲鱼却莫名其妙的失踪了。他们大叫晦气,便也没有在意,就一起去王家园摘菜了。

    一切都似乎没有什么,可是那天他们从王家园回来之后,细脚就有些不对了。先是莫名其妙的发烧,家里人以为他是掉进水里受寒了,可是叫了赤脚医生来给细脚打了针,最后却也没有作用。

    因为挨着比较近,邻居有人过去看过细脚。听说当时他已经胡言乱语,说有人把外甥女小文和侄女秋儿,用篮子装着拎到王家园子去,让大家快去追回来。

    赤脚医生遇仙就是村里我本家人,而且就住在大院里我家后面的房子。辈分和我爷爷一般,却是细脚外甥小安的亲叔叔。他断言自己无能为力,让细脚的父亲卓义明马上送地区医院去。

    卓家没有耽误时间,连夜叫拖拉机把细脚送去医院。可是让人感觉晴天霹雳的是,医院查不出来细脚的病因,而且细脚时而昏迷时而清醒的。昏迷的时候医生看不出来病因,清醒的时候他就胡言乱语。

    最后这个中西医结合的地区医院,给了他家里人一个结论,论断说细脚中邪了。

    在现在看来可能感觉这个结论比较乌龙,可是在那个刚刚开始开放思想传统的时候,大家一联想到细脚一伙人那天的行为,居然全都相信了这个说法。

    细脚第二天下午就被拉回家,至于怎么样我不清楚。但是隔天我很快听说了,细脚撞鬼了这件恐怖的事情。因为秋儿姐妹都没有去上学,她家里已经高度紧张和伤心。

    我放学回到家的时候,就听到大院的老人们在说,然后我感觉自己看到哪里都害怕。

    那些天我妈妈是在家的,可能知道我胆子小,很早就不允许我出门去。晚饭的时候,我隐隐听到妈妈和遇仙的堂客莲花在聊天,因为细脚从医院拉回来后,遇仙又去给看过病,卓家显然不死心。

    我隐隐听到说细脚撞鬼是真的,还有大家都说的有板有眼,卓家也一直没辟谣。

    他们说细脚半夜三更闹腾,等家人都睡了,自己一个人不知道怎么做,就突然爬到二楼去了。在二楼木楼板上自己滚菜坛子玩,吓得卓家一家人魂不附体。

    莲花说的更加恐怖的是,说看到细脚的人都害怕。因为他一双眼睛就吓人,躲在黑暗的楼上是显得赤红的,被家人找到的时候看着感觉渗人。

    尤其后来给他安稳到床上之后,等陪在身边的家人稍微休息,他忽然自己又跑到鸡窝。居然抓出鸡来,活生生咬死了两只鸡,连鸡脖子都咬断了。

    不说秋儿姐妹几个都很怕,直接躲到她们姑妈家,和小安、小文姐弟作伴去了。就是他卓家的大人,都感觉毛骨悚然。

    邻居看到折腾不是个办法,都让他家人去找师公来做法。据说找来后,却居然没有什么作用,细脚还嚷着要咬死那个师公。这说法都是卓家和邻居传出来,想必是假不了的。

    村里的人都害怕了,在未知的一种神秘能量下,就是有再坚定的一种信仰,人的思想都会动摇的。

    事情很快传遍了小村里,有人便感叹骆伯伯是不在,他如果在的话这鬼一定拿下。

    因为骆伯伯也是个师公,而且据说是有**力,不过他长期在省城上班,所以当初说找师公,没有直接便找骆伯伯回来。

    看到卓家实在是没有法子了,有人建议卓家去找骆伯伯。大家都说哪怕是再远的话,想办法打电话到省城去,也要把人叫回来做法。

    因为这件事情,有人便说是大槐树作祟,于是便说道了要砍了大槐树。

    好像听来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又感觉和大槐树有些关系,反正是人云亦云的居多。

    提到要砍这大槐树,有人便说这槐树是个老槐树精。

    不过明面上这槐树不能砍,因为这棵槐树高大古老的太明显,据说是已经上了国家军事地图的,和周围不远的三棵大槐树,成为了村里的一大标志。

    要砍树的话,必定是要上报乡里,由乡里到武装部申请才行的。

    不过乡里人虽然没有读过什么书,大部分人甚至没有见过世面,但是大家一点都不担心这件砍树的事。因为我们村里有位有特权和特例的人,他就是比乡干部还牛的人物,人家都叫他牛爷。

    这个牛爷也是我本家,本名叫八天,却和我爷爷是一辈的人物。虽然同是一宗下来,不过却不是一小房的兄弟。

    要说这位爷为什么叫了个这样的诨名,却是乡里和他一辈的人当年叫出来的。他牛鼻的程度,就是到了下个世纪的时候,人们还在津津乐道着,可以想象着他当年的威风。

    那个时代乡里还很讲究辈分,我不敢问牛爷诨名的来历。后来随着老人们逐渐老去,大家更不知道他为什么叫牛爷,但是听说过两件关于他很牛鼻的事情。

    他在那个响应国家号召的年代,带领乡里青少年,在本省各地大修铁路和水利,立下了最初的战功。更在那个浮夸的年代,带领着周边的乡民丰产,据说最高亩产达到几千斤。

    这件事我只有几岁的时候就不信,后来上学年级升高就更不信了。

    可是国家信了!

    他成为了本县农民里唯一的省劳动模范,而且代表本市去参加过首都最高代表大会。在以前的时代里这可是大事,因为那是进京见过皇帝的人!

    不说乡里的干部时时来看望,就是县里的领导,过年的时候也是要派人过来给他拜年的。这件事,是关于他自己身份牛鼻的,而已经是人所皆知。

    另外一件牛鼻的事情,就是关于他办事的。

    据说我们乡里最早的电影院是在乡镇府,而第二家就建在我们村里的。为什么会这么幸运,据说原因就是因为牛爷在这里。

    还有这个时候很多人家里,还用煤油灯照明,而我们村已经有柴油机发电,具体也是因为牛爷在。

    那时候电影不是天天可以看的,据说放的最勤的就是我们村。几乎是每半个月,就会放映一次。而且每次都会有两部电影播放循环,至于一部的话,肯定是新片了。

    因为我叔叔就是电影播放员,我也是去看过的,也知道一些底细。

    曾经有一部享誉海内外的戏曲剧叫《白蛇传》,当时播放的时候可以说是真正的万人空巷。我们湘地最早播放自然是在省里,然后轮到地区播放的时候,正好牛爷陪市里的领导在地区开会。

    他听说这部戏好看,便真的先去看了。

    不过他看了之后,后来做了一件轰动全市的事情来。因为他感觉这部片好看,然后他和地区的领导说,我们村里是模范榜样,这部戏应该拿回去给村里人看。

    事实上最后果然如此,地区那么多市级城市都没有播放,牛爷一个手摇电话打到了村里,让我叔叔连夜去地区里拿片子。

    于是我们村里的大型拖拉机师傅,连夜开车送我叔叔,乘着天亮的时候,赶到了地区里,把这部电影拿回了村里播放。

    我年纪小,但是大人说到这件盛事的时候,可以说都是神采飞扬,我自然记得清清楚楚。所以说他平时只要一句话,办一般的事情就会顺利通过。

    至于砍槐树这件事有没有和他说,我自然是不知道。

    大家最后没有纠结能不能砍树,而是担心大槐树本身的原因。因为据说这棵槐树种植在这里,就是为了压制一旁路下面的龙头,另外三棵却是为了压制龙身。

    大槐树旁路下面,就是村里附近最好的水井,那里盘着一条龙。

    老人们都说,龙本身煞气阳刚之气太盛,槐树天生聚阴,正好可以压制。在这个时代,国家不提倡迷信,但是老人说这不是迷信,是老班人传下来的传说。

    最后砍树的风波不断,其中持反对意见的,据说为主的居然是牛爷的母亲壹太婆。

    这在小时候有一段时间里,倒是让我纠结和疑惑了很久。因为壹太婆据说是秋儿父亲卓宜的干娘,两家算是干亲家才是。

    后来我隐隐听我妈妈和人聊天提起,壹太婆说细脚是撞了落水鬼。

第四章 师公捉鬼

    落水鬼!

    必然是鬼!

    对于普通人来说,鬼和人疏途,是一种普通人无法企及的所在。

    在我小时候的印象里,便不时听到大人们说这种东西,自小开始便对之深为忌惮。虽然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但是想必极为可怕的。

    有人说它应该是小小的身子,一般都会蹲在水边。不是说人人都可以看到,只有那种阳气极低的人,或者是小孩子之类的,才会看到或者碰到。

    虽然很多人都说过落水鬼,但是没有一个人能够说清楚,这只鬼究竟长什么样子。

    大家都说落水鬼,想必见过的没有几个,或者说见过的人大部分都不在了。因为这不但是一种煞气,也是一种没有解药的毒。或者说每个人说的都不一样,甚至有人说自己见过,但是也不能清晰的形容出来。

    从小陆陆续续的,我听过太多的版本和情形,无外乎都是一些让小孩子睡不着的。

    有人说邻村或者隔壁小镇,谁谁在某个夜晚,路过某个冷清的地方的时候,就撞见过落水鬼;还有谁家的小孩子去水边玩,看着被落水鬼拉进了水里面去,最后大家在淤泥里面找到了尸体。

    反正听到很多传说,不能一一表述,反正都是关于落水鬼的。可是听来让小孩子害怕,让大人们都担心。反正乡里人自己没有看到这些,但是大家却都很敬畏。

    我虽然从小就害怕,但是心里难免也有些好奇。随着上学以后,老师教导大家不要迷信,可是对于身边大人说的,幼小的心里自然是将信将疑的感觉。

    其中有一次有幸便听到香三爷讲古,恰好讲到聊斋的时候,我突发奇想的问到了这个问题。

    我为什么会问香三爷,我想因为我那时候,在心里有了一些固执的想法,也感觉到身边没有人比他知道的多。何况他也讲过不少关于鬼怪的一些故事,自然知道他懂的多。

    爷爷在我的印象里,是个有大学问的人,虽然对我很慈祥和疼爱,却从来不和后辈聊这些鬼怪。就是关于他年轻时候的一些事情,我也是后来慢慢长大,从别人的嘴里听过只言片语。

    他据说极有学问,从他撰写的一些诗词,可以看出来。就是很多老师知道他的,都很敬佩他的。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从不和我讲这些东西,我想这和个人的经历有关,他应该是不宵和晚辈讲这些东西的。

    听香三爷讲古的理解,我听到了一些不一样的版本,或者说知道了这种东西的惯性。

    他说落水鬼一般都是晚上才会出现的,因为它们水性特别的好,普通人根本就无法抓到。而且它们反应很敏捷,听到风吹草动就会潜入水里。

    不过据说落水鬼大部分都是小孩子变的,其中也不泛一些失足落水的女子。男子尤其是成年男子一般少,那是因为他们阳气极为旺盛,一般的落水鬼不敢找他们。

    据说它们在变鬼之后,心里便有了些怨念,而且据说变这种鬼很难轮回,所以它们需要一种解脱。不过只要它们可以找到替死鬼,自己就会可以解脱轮回。

    虽然是损人利己的行为,但是作为鬼的话,有了一种解脱的方式,谁会在乎这些东西。

    当然它们也会在夜幕降临的时候,蹲在水边石头上,或者靠水岸边路上。引诱一些经过的小孩子,或者一些心不在焉的女子,让他们下水然后拖进水里淹死。

    因为听到这些片段,我小时候几乎是不敢下水的。就是下水也是在人多的地方,或者白天有太阳有人在一旁的时候。

    后来我都怀疑,自己一直到中学以后才学会游泳,即使我从小算出生在水乡,不知道和听到这些事有没有关系。

    壹太婆不让大家砍大槐树,她有她的观点。

    最后不管是不是因为她老人家年龄大,或者说他儿子的身份,反正我估计是没有人去驳斥和反对她。她说细脚碰到了落水鬼,很多人是不敢驳斥她的观点的。

    后来大家都说细脚撞鬼了,人云亦云的不知道是谁先说的,反正卓家是深信不疑了。

    作为一个长辈,还有卓家的邻居和亲戚的身份,壹太婆还跑到大槐树下烧了很多纸钱,说是给细脚还愿和散财。

    老人的心意,还是让很多人感动,尤其是卓家的人。毕竟壹太婆平时大家都知道,那是一个嘴快心软的好人。

    乡里人也不会多事,大槐树最后没有砍。我想卓家也是怕,一个是国家找麻烦,或者说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从出事那天到最后,细脚没有熬过第四天。

    细脚死了的那天,我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了不同。我放学的时候,不敢从一贯常走的,秋儿家门前路边过,而是从另外一条靠近荷塘的小路回家。

    大院里最先知道的是莲花,她和我妈妈关系还好。一回到大院里家的时候,便看到一堆人在大院阶前闲聊,气氛让人感觉很压抑。我妈妈和莲花都在人堆里,大家七嘴八舌不停的说着细脚的事。

    因为细脚在要断气的时候,遇仙还是去了卓家抢救的。他最后去卓家回来后,莲花就告诉了我妈妈说细脚死了。

    据她说细脚死的时候,一双眼睛圆溜溜的渗人合不上,那是乡里人说的死不闭眼。而且双手双脚都佝偻着,,即使老人几次给他抹眼,但是眼睛始终没有合上。

    我感觉那天村里到处都阴沉沉的,好像气氛格外的压抑。不知道是大家心里的作用,还是真正的愁云满天。这可是一种真正的让人体会到的,大白天阴森森的感觉。

    大院的老人都说,那是细脚死的不甘,煞气太重的原因。

    他虽然年纪不大点,可是已经算是有想法的孩子,其实他已经马上要毕业入中学了。大家只知道他这是死的不甘心,三魂七魄在村里不肯离去。

    我那个时候根本就没有想过,大人这话是不是真的,听的我心里发毛。

    后来卓家那边不时响起鞭炮声,和夹杂着一些卓家人的哭声,那些哭声让人感觉更是渗人。我当时浑身都泛着鸡皮疙瘩,许多年以后我都清楚的记得。

    因为细脚的父亲生了很多孩子,他们家也算是个人丁兴旺,如今也算是很大的大家族了。好几个姐姐都已经嫁人,听到最小的弟弟出事,那些人陆陆续续的回来,显然一家子太过伤心了。

    村里很多人都过去看望和安慰卓家,主要还是安慰细脚的妈妈。这边大院里的人,和细脚家是一个小生产队,大家虽然住离着有段距离,但是也算是邻居关系。

    我记得我妈妈也去了的,但是有老人说不要带小孩子过去,因为怕小孩子阳气低,沾惹了一些不好的东西。我还不懂那么多,但是也知道细脚家自己是不能去的。

    说句心里话,我当时绝对是不敢去的。妈妈要去帮忙他家一些琐碎的事情,我便自己留在家里,说句实话打死我我也不敢去的。

    如果不是爷爷奶奶在家的话,我想我肯定会吓哭的。放了学自己老老实实坐在奶奶住的这边,陪着奶奶坐在大院左边的老屋里,看着自己的书本,脑瓜子一脑浆糊。

    看着我好像是在用功,其实我自己都不记得,当时自己心里在想什么。书本摆在自己面前,但是我其实看不进去。那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后来都已经想不起细脚具体的摸样,我后来一直还很奇怪。

    卓家那边放了很多鞭炮,其中有一段时间,哭声响成了一片,我很惊讶怎么会那么多的人哭。

    我破天荒第一次在懂事起,那天睡在奶奶房里。

    在乡下的习俗里,没有成年的少年夭折,是不能进祖坟地的,更当不起大操大办的白事。即使卓家再疼爱细脚这个幼子,因为细脚的年龄摆在那里。

    家里人再不舍,遗体在家里停留了一晚之后,第二天赶早便也要被掩埋了。

    按照我们乡下的习俗,这种叫夭折的小孩叫豆子鬼,就是俗称的短命鬼。

    乡下人很朴实,人死虽然为大,但是细脚年龄实在是太小。于是在第二天早上,被人用木板钉了一个箱子装好,两个劳动力便抬着去王家园,最后挖了一个坑简单的埋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把细脚埋在王家园,害得我很久一段时间不敢靠近那边。后来知道这些事情的时候,都是很久以后。当然从大人间断断续续聊天提及的,我才模模糊糊的知道一些,后来自己也猜测到的。

    其实,当时还有不少的事情,据说那些事情复杂,着实令村里的大人忌讳了一段时间的。

    细脚断气没有半天,在省城工作的那个骆伯伯回来了。

    有些心里有些戾气的人,便说了一些不明不白的怪话。倒不是说骆伯伯接到电话他拖时间,在那个时代里交通实在不方便,大家其实都明白他有心。

    据说他在村里插队下放的时候,对细脚的哥哥卓宜很看重的。

    这是一个真正的师公,也是十里八乡极为有名的人物。虽然在当时的环境下,这种职业没有人敢提,因为不但和领袖的思想起冲突,还显然保留着封建残余意识。

    重要的是信仰不合时宜!

    可是乡下人就是心里认可,实际上比对医生还要相信他。

    骆伯伯回到卓家的时候,围着卓家的老屋转了三圈,然后叹了三口气。当时陪着骆伯伯的人,就是壹太婆和细脚的父亲卓义明。骆伯伯说了几句话,连细脚的父亲都哭了起来,好几天没有吃下饭。

    当时卓家摆好了法坛,让骆伯伯超度细脚。

    离着那么远,我听到的一大片哭声都很响,就是骆伯伯当时在卓家做法事的动静。当时发生了什么,细脚的父亲卓义明从没有和人提过,这个老实巴交的老人沉默了一辈子。

    后来还是有女人从壹太婆嘴里听说,才知道细脚的死有些怨了。

    据骆伯伯说的意思,是一个落水鬼找到了细脚。这只落水鬼本来魂魄都有些不全了,但是居然被细脚带到王家园去了。

    王家园在解放前抗日的时候,就有人冤死在那里,平时大人都说那边煞气有些重了。恰好有丝冤魂壮大了这只落水鬼,落水鬼便找细脚做替身。

    即使我是断断续续听到的,也足以吓得我的童年魂不守舍。

    卓家的人难过的是,骆伯伯说细脚其实煞气极重,本来没有什么太大的事情。但是卓家把他送去医院的时候,正好住的离停尸房近。那里阴气太强,更助长了这只落水鬼,它逐渐的占了上风夺了细脚魂魄。

    其余的话我就不知道,是不是骆伯伯标榜自己了,但是乡下人却深信不疑。

    他和卓义明说的是,如果他早回来半天的话,细脚应该是都不会死的。这话听的我都无语,但是卓家许多年以后都深信不疑。

    因为骆伯伯会捉鬼。

第五章 冤魂替身

    很多年以后,我都还记得那个骆伯伯当时的样子,虽然那时候我还很小的年龄。

    如果说这个小村里谁的威望最大!

    按照日常生活中,老百姓的想法来说,当然非牛爷唐八天莫属!他是这个时代公认的领军人物,不管功过如何评断。

    如果按照老百姓心里的想法来说,至少据我所了解的,在二十世纪之前,最有威望的人一定就是骆伯伯。

    在那个破除四旧,乃至扫除封建思想,已经陆续有三十余年后的时代。乡里人对鬼神依旧敬畏,甚至是莫名的恐惧。我想这是中国传统的所在,不管传统传承的好与坏。

    师公捉鬼!

    这个职业在当时是没有前途的,甚至在那个全国百姓田土到户之后的时代,它已经逐渐不能算是一种职业了。

    因为在解放后有十余年的时间里,在万众一心信仰的时代里,根本就没有人敢提这档事情。

    可是在我们村里,很多年以后人们都一直有人提,甚至到现在还有人相信这一切。那是因为作为我们唐家祖籍地之一,这里有着唐家共有的祖坟地,有着各种繁复隆重的祭祀和法事。

    唐家祖辈自明初以指挥使衔授勋,从岭南南雄客家祖地迁来,最后后代子孙从客家人再次变异为湘楚人繁衍。在不到百年时间里,便有一支后裔在这里落户,最后在这里繁衍生息世代不断。

    从族谱上看来,我唐家这一支大房子孙,虽然没有出过什么超强大有名的人物。但是在每百年里,也总有几个子孙风光一时,或和当局朝廷会有些牵连的。

    就是近代我们这一房里面,都有几个前辈据说也算是不错的了。

    一个便是在前朝宫里任御医的高祖,不但是当年本族的风云人物,而且被皇帝钦赐大医士匾额的祖宗;一个是近代一位曾祖级的前辈,曾经是解放前的留学资本家。

    据说是这位前辈在那个年代的风光,不但是我们府市里当年出名的首富,而且和当代一位有名的大将是同学。

    这位曾祖因为大将同学这层关系,避过了那个大浩劫动乱的年代,居然以资本家的身份得到了善终。不过后来听说他的一些家属遭了一些劫难,不过在我成年后却是知道,他的孩子们和后代,都是湘楚周围城市的大人物。

    所以严格说来,虽然我们这个村子小小的,但是因为是家族祖籍地的缘故,还是走出去了许多后代,不管这些后人是否有所辉煌。

    中国人有个极好的传承,那便是落叶归根!

    哪怕是不知道出去了多少代,那无处安放的魂魄,都想着要回到自己祖籍地才好。

    村里有唐姓家族里府市最大的义庄,据说也是周围最大的三个义庄之一。

    (其实家族最大的义庄,在二十余里之外的一个村庄金沙湾。不过那里如今成了别人的村子,因为那个特殊的年代,本来属于唐家的田土划分出去了。而那些当初给唐家守义庄的人,居然繁衍自己成了一个村庄。)

    骆伯伯属于外姓迁入村里,他是在那个特殊的年代,插户到了村子里的人之一。后来在可以回城的时候,他选择了自己的户籍出处是我们村里。

    虽然去省城里工作了,但是他把这里当成了他的家。

    他以前就住在唐家的义庄里,村里人很尊敬他,也真正把他当成了村里的原住民。

    在我的印象里从记事起,我是没有去过他住的那个地方的,即使和大人扫墓,也是在一旁路过而已。因为远远看到那满山的坟头,和四周郁郁葱葱的树林,我都会双腿发软。

    那个地方阴气极重,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选择住在那里。但是我知道他有三个孩子留在村里,一个儿子两个女儿,最小的儿子和女儿跟随他们夫妻在省城。

    而且似乎他的大女儿骆亭还认壹太婆做干奶,这样说起来他女儿和牛爷还算是干亲。后来我才知道,他大儿子骆鹰也认了我外婆做干妈,他居然和我家也有些关系的。

    细脚被人埋了的那天,我其实是不知道的。那天放学回到家里的时候,妈妈却把一股黑色的线头缠在我左手上,还很慎重的系好了。我问妈妈这是干嘛用的,她没有告诉我。

    但是后来我无意中听大院里的老人们说,才知道那线头是用来辟邪的。据说因为我的胆子太小,加上细脚死了煞气太重,妈妈特意在骆伯伯那里求来辟邪的。

    我自然顺从了妈妈的安排,一个线头影响不了什么,何况那个时代的小孩子根本没有首饰一说。后来知道了原因之后,似乎感觉戴上黑色线头那一刻,我霎时间感觉自己不怕了。

    就是那天,我还听到一个让人担忧的事情。因为这件事情,村里人好久都忌惮不言。

    原因就是每次在乡下和村里,如果发生一些不详的事情,或者一些人去世的时候。老人们总是会担心和顾忌,一些冥冥之中的力量。他们会去问一些做法事的和尚、法师或者师公,希望得到一些指示和解答。

    因为这些人修行高的,据说会开天眼或者已经开具天眼,他们可以在晚上,或者一些特定的地方,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事情。

    他们所透露的这些事情,将会预测到一些将来要发生的,和一些重大的事情!

    虽然不知道真与假,但是常理说来,作为每个修行的人来说,如果泄露天机的话,肯定会遭受到天谴。

    真正有修为的人,是不会想着泄露这些天机的。可是每一个修行的人,都有一颗救世渡人的心。本着悯天怜人的想法,他们都会含含糊糊的做出暗示,或者透露一些常人难以揣测的天机。

    即使到了后来,许多人都相信了科学,对这些预测不屑一顾,可是在我出生的这片土地,大家还是坚信着。

    不管他们预测的事情是不是巧合,但是还是有许多事情应验了,所以更加坚定了这些人,对他们预测的信任。

    细脚停尸在家的那个晚上,骆伯伯是说过话的,这些话第二天整个村里的人都知道了。不说十里八乡的人,凡是那晚在卓家的人,都知道骆伯伯说了什么。

    这些话之所以传开,就是因为卓家在给细脚烧缟册的时候,骆伯伯看到了一些东西。准确的说来,是骆伯伯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他透露出一点,说有人在抢卓家烧给细脚花的买路钱。

    说来令人毛骨悚然,也有些玄虚和不知所谓,可是他的这些话和其中一些意外,很快便得到了验证。

    我听说人死了之后,灵魂据说会去阴间。而去阴间的方式,一般都是被人拘走的。

    这其中的传说就更多了,我也不想在这里一一表述。但是有一点大家认同的就是,如果死者的家属小气,不给拘魂的牛头马面烧一些买路钱,死者就会在地下遭受磨难。

    这种烧纸钱的习俗,应该是中国人的传统。也是一种慎终追远的方式,以示对逝者的一种记思,和对在生者的一点心里安慰。

    至于据说牛头马面的权力,至少在逝者没有到达地狱前,他们可是无所不能的。家属的心意如果不到,逝者没有所谓的买路钱和家当,或者被一路上的孤魂野鬼骚扰,甚至魂飞魄散不能投胎。

    而家人把逝者生前的家当烧毁,同时烧埋诸多纸钱,就是希望逝者在一路上可以带着。

    而家人在烧这些缟册的时候,是会写上逝者的名字,和呼叫着逝者的名字,让他们游荡在家附近的魂魄回来领取。

    不管怎么来说,人在死的时候,如果心里有怨念,或者有着一丝不甘的时候,会在死的时候形成一种不灭的冤魂执念,或者说一股不舍的情怀。

    这种冤魂或者情怀,就是由死者的怨念和执念形成的。根据他心里所思所想的不同,会变成不同的魂魄,也就是人们所说的鬼魂。

    在乡下,鬼和鬼魂还是两回事的。我那时候虽然还小,也时时听人说起。鬼是有意识有想法的,而鬼魂是残缺不全的,因为人是有三魂七魄的。即使有着一丝想法和不同,那也是有所偏颇的。

    不过它们有一个共同点,那就都是鬼!

    刚刚逝去的鬼魂,魂魄根据全或者缺失的不同,自然存在的状态就不一样。家人在烧缟册和纸钱的时候,这些东西就往往不是他自己可以得到的。

    因为四下还有许多的孤魂野鬼,甚至一些阳气极低的人,他们跑失的魂魄,也在四处游荡着。看到有人烧取缟册和纸钱,他们也会一样过来抢。

    骆伯伯当时看到了一些东西,就是因为有人问起的时候,他说的大概意思就是这样。说细脚的缟册和买路钱遭到抢了,而且不是一只鬼过来抢。

    第二天早上,有人信誓旦旦的说,那堆烧毁的缟册灰烬上,确实有很多乱七八糟的脚印。虽然看起来很轻,显然便是晚上抢夺细脚的鬼魂留下的。

    卓家人很是担心,赶忙让骆伯伯再做法,在老屋四周各个方位再烧了不少纸钱。骆伯伯只言不提结果,不过因为有老人看到骆伯伯脸色不好,再三询问之下,他才透露了一点意思来。

    原来细脚也算是冤魂,也可以说是那只落水鬼的替身,但是因为细脚的年纪太小了。甚至骆伯伯怀疑细脚的鬼魂不见了,如今还是那只落水鬼的魂魄在作怪。因为它一直没有能够投胎,心里的怨念很大。

    反正是细脚那个小小的魂魄,和那些抢劫的魂魄发生了激战。因为怨气极大的原因,加上卓家烧了不少买路钱,后来倒是让细脚魂魄底气很足。

    据说最后的结局令人恐怖,因为争斗其中还伤害到了一只魂魄。

第六章 梦魇乡村

    小孩子虽然很怕鬼魂这些东西,可是因为生活的单纯,大家往往也很容易忘却,这些恐惧带来的负面。

    夏天总是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开始,等人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已经逐渐的开始热了。

    在我的记忆里,儿时童年的乡下四季分明。可是随着我逐渐长大,此后在乡下的年月和季节却逐渐不清晰。可能是因为人在不断成长,关注的事情逐渐会不一样的原因吧。

    待到我成年之后,四季却便逐渐的不正常了起来,不知道是大自然的赋予,还是人为的破坏造成。每当回忆幼时的年月,心里总会有诸多的感慨和回忆。

    在那时候虽然交通不方便,穿村走巷和呼朋唤友都是极为难的。因为在没有国道、高速的年代,在所谓的路上,不但很少有车,就是大路也不是每个地方都有的。

    要想富,靠修路!这种理念在那个时候还没有普及,但是大家都知道有大路的好处。

    因为没有大路,很多人自然没有见过世面。但是单纯的小孩子,感觉这一切和自己无关,都活的很开心。哪怕只有田埂山间的小道,大家都不会感觉到异常。

    我还记得,因为省里唯一路过市里的国道,就在我们这小村里穿过。那时候大家虽然不是天天可以看到车,甚至只是看到一些市际的班车开过,但是比起一些山沟沟来说,小村已经令很多人羡慕了。

    当然那时候马路上最多的,还是烧柴油的拖拉机,有大型的、小型的、手扶的,反正是各种各样的拖拉机。如果看到一些解放卡车,或者一些吉普车开过,大家都会眼巴巴的看出好远。

    和后来的时代比起来,那时候马路还是马路。虽然正式的国道都是沥青铺就,还只是看着漆黑的柏油路,也令人感觉干净没有危险。

    路面不是后来的炒沙路和水泥路,但是马路很少会坑坑洼洼,或者出现一个大坑挨着一个小坑的情况。虽然那些马路上漆黑的柏油很讨厌,太阳一晒就会软化,甚至会伤害皮肤,但是至少大家看到的,都是干净便利的马路。

    据说就是因为这条马路的穿过,村里的小伙子娶老婆、女孩子找对象,都比别的村里牛鼻。

    在我的记忆里,这条国道却是那一路上的苍翠,马路的两边都是大树。而且这些绿化的大树,都是大人合抱以上的大树,当然最多的就是容易存活的杨树和樟树。

    那个窄窄的马路上,一到夏天的时候,人走在马路边上,却是因为一路大树的原因,显得极为凉爽舒适。

    后来时代进步了,大家生活好了也有钱了,不知道是不是所谓的专家认为需要改变。路面也变成了水泥和炒沙,却再也见不到小时候看到的苍翠。

    那时候我记得,虽然不时看到马路上,到处都是树上落下来的毛毛虫。甚至也有很多男同学,偷偷藏了毛毛虫带到学校去吓女同学。可是大家都有着深深的记忆,感觉满鼻都是清新的空气。

    我就是在这种环境里慢慢长大,小村也一如既往的平静,一如既往的让大家感觉每天应该如此。

    虽然不时村里也会传来吵闹声,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只要有些利益的事,都会吵上一阵子。要么就是东家母鸡生的蛋不见了,指桑骂槐的针对西家。要么就是说谁家男人干活慢了,人家今年田里的产量比自己家高,遭到女人巴巴的数落。

    但是大家其实还是善良的,只不过是因为物资太难得了,不过大家也很安逸于生活的环境。因为大家对钱的概念还不太强,在大家的生活里,只要安稳能吃饱,就是一件天下太平的事情。

    当然如果谁家孩子上了高中,那也是一件极为荣耀的事情。如果哪个村子里有人考上了大学,那必定是光宗耀祖的,周围乡村的人都会知道的事情。

    那时候,父母教导孩子最多的就是好好学习,如果可以考上大学的话,简直就是一件家族里最大的大事。

    我小时候便深有体会,因为有个大哥已经考上了大学,加上父亲是个工人,我的任务就是上学。所以我很少接触家长里短,拼命的吸收着各种感兴趣的知识。

    此后几天,能够感觉到村里气氛的变化。因为细脚的夭折,诱发了大人们的紧张和不安。尤其是骆伯伯在卓家说的话,在细脚头七到来之后,更加让人心里确实忐忑不安。

    当然也有些人年轻人还嗤之以鼻,说这些老古董太迷信。可是更多的人选择了沉默,我想可能是因为他们的经历罢。

    听说骆伯伯在细脚死后,没有马上回省城去,不过我是没有见到他。不过听说很多人家都请他回家坐坐,我想是因为他在某些方面是权威吧!这让我对他格外好奇了。

    本来我一直老老实实的读书,虽然胆小如鼠,但是每天在学校和学习中能够找到不少乐趣。因为年纪小的缘故,细脚的事情没有对我造成什么困扰。

    可是我在这几天里听到的,都是关于骆伯伯在村里的事情。其中一些神奇之处,好像人人都亲眼见过一般。

    原来,村里有几个身体虚弱,一直有病在身的女子。家人担心她们因为虚弱,阳气过低阴虚太重会招来祸害,便都想请骆伯伯上门。

    我隐隐听过大人说一些缘由,大概都是因为细脚的事情。确实因为细脚的夭折,导致村里的人心里都蒙上了一层阴影。我后来也想到这几个女子,她们家住的方向,还真就是骆伯伯所说的大凶的方位。

    我的活到范围很小,每天听大院里的女人和老人们,聊的最多的便是说,今天骆伯伯又去谁谁家,晚上又给谁家做法去了。大家都明白这是为了消灾免难,但是涉及到神秘,大家还是聊得津津有味。

    好像能够被骆伯伯驱除一些神秘,或者被他捉一两只鬼出来,好像是大家的荣幸一样。她们这么有味的聊,我反倒是不怕,也听得津津有味,好像那些鬼魅离自己有些远。

    不过在细脚头七的第二天的下午,村里人就再次因为细脚的事情发酵了。

    我很快便听说了,那是因为是本家十九爷跃文家出事了。据说是十九娘突然沾惹了不干净的东西,我看到他家的门都关上了,窗户都关的严严的。

    他家就在我住的大院对面的那栋大宅旁边,而且就在乡里有名的粮食仓库门口,是村里上街的主要路口。

    我们村里离着街市极近,算是乡里的郊区罢。而这里离着街市也最近,属于一小栋自己新建的二层砖房。

    这是属于小村里最新建的住房之一,挨着隔壁的青砖大宅修建。青砖大宅和我这边的大院一样,住满了特殊年代里当初分到了房子的人。他家能够在这里占地建房,那是因为十九爷也算大宅主人之一。

    倒不是说他以前也在大宅分到过房子住,其实他算是大宅当年主人的后代。虽然在这个时代里,这种充公的房产,原主人的后代还没有继承的权利,但是乡里乡亲的大家明白。

    所以国家政策下来发展经济之后,十九爷大着胆子在大宅附近占地建房,也不会有人去干扰他。

    我对这些不太了解,但是我去十九爷家附近看热闹的原因,却是因为我的一个邻居,也是小时候的伙伴小华。

    他算是我的同学,不过下半期就不是了,因为已经听到老师说,他的成绩太差,准备让他留一级。

    小华学习不好,个子却比我高了快一个头,而且长得十分结实。他之所以要去十九爷家,却是因为他父亲已经病入膏肓了。

    说句心里话,我都不记得他父亲长的样子了,因为他父亲在床上躺了四五年了。

    虽然是挨着极近的邻居,他家的土砖房就建在大院右手前侧,那里曾经是在杂物房的旁边,却是大院右边厢房拆掉后,往前跨出几米修建的。

    就是因为他父亲生病的缘故,我一直不敢进他们家。平时和小华玩的话,也是仅限于在大院的阶前,或者是大院后面去撒欢。

    他父亲得了什么病,我一直到大了之后,都不知道情况。但是那天我和小华去十九爷家那边的时候,我隐隐听他说他父亲不好了。这种不好是极严重的,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我们大院通往十九爷家,有一条比较直的石板路,石板隔着一尺一块,虽然大小不一,但是在我看来,其实挺好看挺有意思。

    我的另外一个同学秋儿,她家就在这条石板路的右侧。平时放学我都是从大路走过这条路回家,因为秋儿叔叔细脚的原因,我近来便改道了。

    不过我和小华过来时,居然再次看到了细脚烧掉的缟册灰烬,还黑压压的在他家旁边的田地边的荒土上。

    我们绕着走开一片田埂,远离那堆灰烬。因为听大人说那是烧给死人的,虽然是一堆黑色的灰,但是莫名其妙的令人感觉害怕。

    在我的印象里,小华小时候是有些大条的,可是看到那堆缟册黑灰的时候,他居然也是有些怕,拽着我匆匆从一边小路绕过。

    后来我才知道,他因为个子比较高,经常和细脚他们一起玩。细脚夭折之后的一段时间,他着实也害怕了一阵。而且他听说人死了要烧缟册的,他怕他父亲死了烧成那样,所以想着躲开一点。

    看到粮食仓库的门也紧紧的闭着,我知道这里面平时是有人守着的。门额上那大大的红色的星星,已经有些发暗掉漆。两边是祝福当初领袖的语言,也还夹杂着一些镇压牛鬼蛇神的话。

    每次从大路走过,路过这里的时候,我都会看着这高大的门,尤其是门上那条巨大的四方的实木门梁。

    据说这根巨大的门梁颇有来历,本来是属于我住的大院的。

    当年在大院门口有个牌坊的,写着大院宅院的名字,十分威武大气。在当年打土豪分地产的年代,这雕梁画栋般的牌坊被摧毁了,主梁用来建了仓库大门的正梁。

    作为大院主人的后代,我听爷爷当初和我提过。他指着这根主梁告诉我说,这是我们大院牌坊的主梁。虽然语气有些无奈,但是我听出来,他说道这根主梁有些自豪的。

    据说这根主梁的材料,来自湘楚西边的苗家原始森林,是一根巨大的古柏主杆雕成。从树木雕成饰纹的主梁,其重量还达到了惊人的两千多斤。

    上面有许多人物花草图案,精美的令人感慨当年的工艺。

    说到这根主梁,据说还和牛爷的一个堂叔辟第有关。因为这位辟第爷最初乃是我们大院主人的长工,他可是力大无穷而且忠厚老实。历来在村里有传说,他在解放前还干过鬼子。

    因为他知道这根主梁的来历,在大家摧毁牌坊之后,他一力让村里保留下来。

    后来在国家修建仓库的时候,辟第爷力主用这根主梁,做了仓库门额的大梁。可是当年修建房子的工具有限,安放房梁的时候,因为主梁太重,大家没有办法抬放,于是有人建议锯开成两块再用。

    辟第爷居然一力反对,而且做了一个后世人很难想象的事情。他居然让一些年轻劳力抬一头,他自己一个人抬动了一头,把主梁安放在了仓库大门的门额上。

    我们很难想象到,一个人可以抬动一千斤的重量。可是当年参与的人许多还在世,想来这事不会有假。所以我听到这件事之后,每次来到这里,都会静静的看一会儿,遥想当年的辉煌和奇异。

第七章 模糊岁月

    十九爷跃文家就在仓库门口边,我们两到的时候,看到门和窗户都闭着严严的,都以为他家里没有人。可是隐隐便听到屋里有动静传来,我和小华面面相觑一会儿,心里都有些发紧。

    很快,我和小华便知道,十九爷跃文家是有人的,因为里面有人在念叨着什么。

    面前新建不到两年的砖瓦房,看去和周边的青砖、土砖房完全不同,明亮的玻璃窗户里面垂着窗帘。就连房子的大门,都是新式的那种圆孔弹簧锁。

    我住的大院和十九爷家旁边这大宅院一样,都是传统的青砖建成的。虽然也会冬暖夏凉,可是看到这新式的砖瓦房,还是令人有些心动的。

    何况小华家住的还是土砖房,莫名其妙的站在这里,好像站在这房子前,我们都矮了一截的感觉。

    能够听到房子里有声音,那是因为那个时候,我们住处的周边,还没有各种嘈杂的声音。四下里比较安静,我们还是很清晰的听到,房里隐隐传来的声音里,夹杂的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咒语。

    我之所以感觉是咒语,因为那时候在乡下,家家户户的老人都会几句。

    虽然我和小华都听不懂,但是似乎感觉那种咒语是有魔力一般。令人感觉四处虽然有太阳,却好像因为这些不断入耳的咒语,而让四周显得有些阴暗,让人浑身都有一些起鸡皮疙瘩。

    天上是有大太阳的,而且已经是夏天了。

    我记得那个时候很少有雨,天气应该已经比较热了。

    我们没有因为害怕而马上跑,因为小华是有任务来的。我陪着他过来,纯粹就是一个人没有地方玩。

    我们看着那栋砖瓦房似乎静静的,却感觉好像是有头怪兽蹲在那里。随时会突然睁开眼睛,然后扑向我们一样。

    那时候我们都还是小学生,就算是小华的个子再高,在大人眼里那也还是小孩子。就是有人偶尔路过这里,都没有人来管我们。

    我们都挨得很近,虽然没有互相把手,可是眼神看来发慌,显然心里都比较害怕。

    其实我很想拉着小华走,可是想到他说是有事,我喏喏了半天,没有蹦出一个词来。显然是想和小华马上回去大院里,偏偏一个人现在是不敢回去的。

    看小华愣愣的不肯走,便问小华究竟是想干嘛,他脸涨红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和我说。后来在我不安的询问下,他也乱七八糟的说了一堆,我才逐渐慢慢明白了。

    他妈妈看到他父亲身体一直不好,据说好像近来更加严重了。虽然各种办法已经想过了,其实家里人便是等着他走的意思。因为他父亲在床上躺了好些年,家里人已经不是那么悲伤,怕他活着更受罪。

    何况那个时候,乡里人一辈子挣不了多少钱,看病的意识不是太强烈。加上骆伯伯在卓家说了一些东西,小华的妈妈自然也听到了,后来她心里有了心结。

    可能也是大院里的老人,也劝过他妈妈想开一些,她妈妈便想找些根由。

    虽然大院这边,不是骆伯伯说的大凶的方位,一般大家自然不会联想到这些。可是历来乡里便还有一种说法,那便是什么都经不住人身体虚弱。

    何况小华的父亲还一直都病着的,自然让小华的妈妈心里发堵。今天听到一些根由,便让小华来看看骆伯伯,是不是在不在这边,想看看有没有缘分请到人。

    我便知道小华妈妈的意思,虽然我年纪小小,但是从大人的说话里,我还是看出了一些意思的。因为乡里人的实在,他们不会拐弯抹角的藏着掖着,也就比城里人更加淳朴。

    小华家人辈分虽然极高,虽然和我不是本家里的大房头,但是大家毕竟都是一个姓氏的后代。小华其实和我爷爷是一辈的,虽然他年纪和我一般大。

    这些辈分到了当今,其实已经没有了任何作用。不像在以前的年月里,长辈和大辈在家族里有话语权。不过我知道一些原因,他们家在村里实在没有什么地位。

    我想这就是因为他父亲,早年一直病着在床的原因。他哥哥又还刚刚成年,人也极为老实。家里的担子压在他妈妈身上,但是一个女人在这个时代里,能有多少话语权!

    她肯定是担心开口求人,怕骆伯伯不一定来他家。他妈妈想看看骆伯伯今天的行程,如果是在十九爷家的话,一定还会有下文的。

    我也隐隐听过一些道理,那是关于乡间的人情世故的。这时虽然心里害怕,但是我没有再催小华,而是心里极为紧张的站在他身边。

    陪着小华站了多久,也没有看到十九爷家开门。后来什么时候我们回到大院的,我倒是有些模糊了。因为那时候很长一段时间,我总会想起十九爷那栋砖瓦房,还有路边烧成灰烬的那些缟册。

    我妈妈看到我有些神情恍惚,肯定也没有细问我去过哪里,因为我整体看起来很正常。

    骆伯伯后来没有来小华家,我是知道的,因为大院里没有人提过这件事。小华家是怎么做的,我也不知道。不过听说小华的父亲越来越不好了,我听说了也是一直不敢去的。

    小堂叔顾经很久没有来左边厢房了,我却是记得的。因为上次看到的那本《秦琼卖马》,我本来想一起拿出来的。可是顾经小堂叔只让我每次拿一本书看。

    我也不敢多说,哪怕是看到他把书一本一本撕下来,最后都叠成了纸板。最后又都输给了他的伙伴们,我眼巴巴看着不敢吱声,怕到时候连那一本的机会都没有了。

    还是和爷爷吃饭的时候,我听到爷爷说了一些顾经小堂叔不见了的原因。

    因为那时候爷爷虽然年纪逐渐大了,但是自己勤快,一直自己单独开火做饭。他没有和这些分家的子女一起同食,我因为从小听话学习又好,偶尔可以去爷爷那里蹭饭。

    爷爷告诉我说,因为细脚的夭折,叔爷爷不让小堂叔到处跑。让他一个哥哥我叫小牛叔叔的,天天带着在他家后边做砖胚。据说叔爷爷也准备把家里的房子改下,全部换成砖瓦房。

    那时候乡里的房子有四种状态:一种是传统的土砖房,这种房子最多;一种是传统的青砖房,大多数是解放前大家族建的,后来被国家分下的;一种是新的砖瓦房,是乡村里最好的;还有一种是红砖混合土砖,潮流而又省钱。

    叔爷爷属于比较早建成红砖混合土砖房的家庭,现在有了计划,显然是想全部换成砖瓦房。对于乡里人来说,这是一件大事一件大喜事。对于小堂叔顾经来说,我知道这是叔爷爷约束他的一种方法。

    顾经小堂叔那个年龄,在村里是有不少伙伴的。就是在我生活的那两个挨着的小生产队里,他也是有六七个小伙伴的。细脚和秋儿的两个姐姐就是,还有我这大院里还有两个,另外还有几个就在附近。

    小堂叔被叔爷爷约束怎么样,我还真的没有在意,我心里想的却是很长时间看不到书了。我想我小时候喜欢看书,和那时候书里精美的插画有很大关系。

    那些天我是不开心的,不过小孩子容易忘忧,我想我是没有记住太久的。不过继而心里便有些高兴,因为马上就要到暑假了。我可以离开这里,去姑妈家过完这个暑假。

    可是在这个学期最后的时期,我隐隐记得发生了两件大事,虽然有些不敢肯定,但是应该时间是差不多的。

    第一件事和骆伯伯有关,据说他这次回来村里之后,和大家提到了电视这件事。于是让牛爷最是大为心动,因为他去市里和地区里开会,也看到过电视这种新奇的物事。

    于是牛爷做了一个大决定,那便是买了乡里第一台电视!据说他买的这台电视,比乡里附近两个工厂里的电视还早,后来一时成了十里八乡的大新闻。

    电视买回来的那天,他家院子外坐满了人,比看电影的人还多,而且家里喜庆的鞭炮一直不断。如今看来那十多寸的屏幕实在太小,但是这物事太让人稀罕了。

    我虽然很想去凑热闹,就是妈妈想带我去,我都有些不情愿。

    因为牛爷家那个院子和堂屋是共用的,秋儿爷爷家是有一半的。因为细脚的夭折,我感觉那里很阴森。

    后来我没有忍住脚步,那是因为我不断的告诉自己,每次去看电视的人多。心里想着就是有什么东西,都被大家吓跑了的。其实我每次和一帮人过去,基本上都看不到,纯粹就是为了凑热闹。

    第二件事说起来和骆伯伯无关,但是据说也有些牵连。

    后来我才知道,因为小华的父亲在某个时候去世了,那时离着放假已经是临近了。那天大院里都是他妈妈哭的声音,听着很凄惨,其中便提到骆伯伯没有来她家。

    我现在已经记不清,那天究竟是什么情况,但是隐隐记得天还没有亮。我被一阵哭天抢地的哭声惊醒了,然后大院里便是闹哄哄的。外面还没有天亮,但是外面点亮了灯。

    妈妈去看了一下,看着我躲在被窝里发抖,便没有告诉我什么。因为也快要天亮了,我迷迷糊糊地的想睡又睡不着,最后愣是起来给妈妈烧火做饭。

第八章 报应

    每个黎明之前,天色似乎都是最黑暗的。

    不过这个时候夏天的早晨还是很温馨的,因为到处还没有钢筋混凝土的冷漠。

    那天我醒来的比平时早,虽然正常起床时间还很早,但是我是被吵醒的。我爬起来帮妈妈干活,看到木窗外的天色还暗,估计天应该也快亮了。

    大院里此刻没有安静下来,反而因为小华家的事情,更加的吵闹和喧嚣了起来。

    我心里本能的又害怕起来,但是因为没有睡够,神色又有些迷迷糊糊地,反正就像是半梦半醒。妈妈也匆匆忙忙的起来,可能看到我坐在土灶前迷迷糊糊地,安慰了我几句便也赶过去了。

    她虽然没有告诉我什么,但是我心中的不安更甚,也隐隐猜到了什么事!看到火塘里跃动的火苗,我似乎心定了不少。

    大院里的邻居似乎都起来了,还在我蒙头躲在被窝里的时候,也听到小华妈妈那撕心裂肺的哭声。此时即使我在这边没有过去,都知道大家都涌往小华家里去。

    不安和不甘,让我禁不住不时从灶屋探头出去。房里点着油灯,在昏暗的油灯下,感觉房里的老家具都张牙舞爪。我把灶塘里的火加大,心脏砰砰的乱跳了起来。

    因为这个大院住的人,都是本姓本家的,虽然如今各房血脉已经有些久远,毕竟都是一族出身的子弟。不管哪家有什么事,说出来那都是算本家,是需要前去帮衬的。

    当时我很怕,但是也理解妈妈。自己窝在灶屋里,只希望妈妈能够早点回来。其实我这灶屋是和遇仙家共用的,一人占据着一头,但是他家没有人过来灶屋里。

    我已经不记得别的了,满脑子都是恐惧,生怕那昏暗的老家具里,突然蹦出一头什么鬼东西来。只是紧紧盯着火光,后来一直看着火塘里面,眼睛花了差点踢倒温在火塘里的水锅。

    大家要去小华家,一来是安慰他妈妈,我想更多的是想做点什么。小华的父亲因为在床上多年,大家都有些怜惜。尤其是一些老人主动前去,因为小华父亲辈分高,只有老人出面才能合适。

    我又惊又怕,后来心里便有些怪妈妈怎么还不回来。还记得就是身体不好的奶奶,听到都起来赶了过去,因为她走过窗外的时候,还叫了妈妈的名字,我居然不敢回答。

    妈妈回来的时候,我虽然还在发抖,可是仍然有些迷迷糊糊地,对于妈妈来说,她自然知道我胆小,安慰我一起做早饭去学校。闻到炒饭的香味,看到火塘里的火焰,我的不安的心脏才慢慢平复。

    油炒饭对于小时候的我来说,是一种致命的诱惑。

    看到慢慢炒热了的剩饭,在铁锅里散发出香味,然后撒上一点点盐巴。当米饭有些锅巴的时候,沿着铁锅边沿放上一点猪油,起锅时撒上一点葱花。

    就是一份上好的油炒饭。

    在那个物资还毕竟缺乏的年代,一般家庭有一两只母鸡,能够每天生鸡蛋的话,是一件比较奢侈的事情。即使是这样的话,我对鸡蛋的兴趣也不大。所以从小油炒饭,我都是不加鸡蛋的。

    可能有了火光,有了油炒饭的香味,我的胆子也逐渐大了。天也逐渐亮了起来,妈妈送我到左边荷塘边路口去上学。

    我隐隐看到大院的人都出来了,还有旁边一些心含慈悲的老人。大家更是不住的安慰着小华的妈妈,他妈妈就瘫坐在门口的木墩上,一双眼睛愣愣的吓人。

    我住的左边厢房靠近大院的大门,小华家虽然在右侧杂物房旁,其实离着大门不过十来米,所以和大院也没有多远的距离。他家里哭声一片,有什么动静大院这边听的还是极为清楚。

    上学路过小华家门口的时候,他们家的木门早已经打开了。有人在往外抱被子和衣物往外走,小华站在他妈妈身边手足无措。看着他迷茫的样子,我不由紧紧的抓紧了妈妈的手。

    小华却是没有看我,屋里他两个姐姐和哥哥也在哭,就是我看到妈妈的眼圈都在发红。我没有敢吱声询问,可是看到大院的老人们抱出来的东西,我自然看的更清楚,心里有些发沭。

    那应该是小华父亲生前用的东西,有衣物和被褥,显然是要当成缟册,要一把火烧掉的。这是乡里人的习俗,说是人死了之后,如果生前的东西没有跟着一起化灰,到了阴间就没有用的。

    作为家人自然不希望看到这种情形,所以死者的用具一般都会付之一炬。就是家人要留下念想,也是留一两件特别有意义的,但是乡里人能有什么宝贵的?

    看到他们把那些东西都堆到了一旁,那处是小华家挨着石板路边,一丘水田的一块小自留土,不过一分来地的范围。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感觉到了一阵害怕,因为我忽然想到了细脚那烧掉了的缟册。

    那灰白的灰烬,莫名的令我感觉到心寒。

    因为大人说了,那是烧给死人留下的灰烬。如果胆大的人,第二天早上可以在灰烬上,看到一些痕迹来。

    那种痕迹自然就是死者留下的,每次听到这样的说法,让我看到这些缟册烧成的灰烬,心里都会很害怕。

    就是离着远远的距离,我都闻到一股浓浓的味道,那是那些衣物被褥发出来的,真不知道他家人是怎么习惯的。可能是我年纪太小,或者没有这份经历罢。

    妈妈的胃口也不是很好,她拉着我快步往前,走到了大院门口左边的那条土路。土路前面就是一口很大的荷塘,我们一直走到荷塘边,妈妈的脸色才好了一点。

    我不时回头看向小华家的方向,妈妈似乎看出了我的害怕,一边和我轻轻说着,一边说下午放学让我还是到荷塘边等她。我机械般的轻轻嗯了声,却感觉好像浑身无力一般。

    脑海里却全部是小华的妈妈伤心的样子,可能那种哀伤占据了一些上风,我倒是没有那么害怕小华父亲死亡的事情。我对小华妈妈的印象在小时候也不深,毕竟她比我妈妈大太多了。

    我的记忆中她是一个瘦瘦的,看起来满脸是褶子的妇女,而且头发好像都有些半白了。可想而知,她显然是并不年轻了,可是她其实也不算太老,因为那时候她应该就将近五十岁。

    不过让我小小的年龄就替她难过的是,小华的父亲这一走,她可就变成了寡妇。寡妇在乡里是很可怜的,我听大人说一般女子寿命比男性长,往往年轻的寡妇独自生活有几十年。

    据说从小她也是一个苦命的女人,自幼丧父随母改嫁到别家,谁知道生母不久又去世,后来做了小华爷爷家的童养媳。而且后来和所谓的娘家没有过什么来往,我也没有见过小华外家有人来走过亲戚。

    她跟随小华的父亲生养了四个孩子,小华是她在四十岁的时候生养的。据说本意是给小华父亲的身体冲喜,那时候他父亲的身体已经是有些差了。

    可是,小华的父亲身体不但不见好,而且每况愈下。最后等到我知道的时候,我连小华父亲的容貌都没有见过。

    不管如何,我听到一个惊人的小道消息,据说小华的父亲生病,居然和他爷爷有关。虽然我不敢肯定,也不敢去问大人,但是这天晚上,我还是听到了同样的消息。

    有老人在聊天的时候,不小心透露了一则消息,小华的爷爷生前是个败家子。他们家里以前本来很是富有的,后来因为迷上大烟,把身体搞垮了,也把家当败光了。

    家族里的人看不过去,那时候还没有小华的父亲,于是为了留后延续血脉,给小华的爷爷找了一房太太。虽然生下来了小华的父亲,但是也从小体弱多病。

    尤其到了解放后,因为大家平等都要干活,小华的父亲身体,就远远赶不上一般的劳力,可以说在那个年代里,遭受了不少白眼。而小华的爷爷自然就看不到这一切了,他在解放前就一命呜呼了。

    因为身体的原因,小华的父亲被很早就累垮了,得了乡里人闻风丧胆的痨病。那个时候这种病是死症,基本上是没有可能治好的,据说是累出来的。

    我听到的只言片语,奇怪的是晚上就来了给小华父亲吊唁的,大院来了很多族里的老人。小华家本房的老人没有讳言,在写祭文里唱说到小华父亲的去世,就是一种报应。

    给前人还债的一种报应。

第九章 招牌和水师

    那天在学校学习了什么,我早就已经忘记了。哆哆嗦嗦的脑瓜子里不知道装着什么,反正被早上小华家的动静折腾的够呛。

    就是到了后来我一直都奇怪,为什么自己小时候那么胆小。

    反正一个人都不敢去厕所,看到黑乎乎的东西,心里都有些心惊肉跳的。那天怎么过的我几乎都忘了,反正心里瘆的慌。

    估计自己上课的时候都走神了,但是因为学的是新东西,我还是强打着精神。即使是这样慌神,老师也很少批评我,不管我有没有犯错。

    不过后来想了一想,可能是因为我的成绩一直很好,任何时候老师对成绩好的学生都放特权的。

    那时候我的班主任老师还没有结婚,她是隔壁凤岭村里一个老书记的女儿,当时十**岁的年纪。那个叫沈晓华的年轻老师,却是给我留下过很深的印象。

    在那个乡里人还没有特别开放的时代,她是学校里第一个穿短袖和短裙的女子,不说被成年人盯着看,就是小学生们都偷偷打量着它。用现在的话说来,当时她就是一个潮人。

    而且虽然她外形给人感觉温柔贤淑,而且罕见的是个子也有一米六五以上,这在当时的女子里面足以令人过目不忘了。其实她也是一个对生活极具激情的人,也待人很是热情和客气。

    本来这些故事里和她似乎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因为说到这个老师,她的性格却影响过我一段时间。加上在此后的时间里,她和我生活中常见的人,有了一些接触的原因,所以提上了她。

    首先便是我这个小时候的伙伴小华,因为小华的成绩一直不好,加上他看起来不是那么聪慧,依照当时学校的惯例,沈老师便建议小华留级。

    留级这个发明,我不知道是谁创造的,但是绝对算得上是伟大。

    我记得我曾经就有个堂兄弟,因为从小灵智未开,在学业上可以说是一塌糊涂。曾经在学校创造过一项奇迹,那便是和他一起上一年级的同学小学毕业了,他还在上一年级,可能很多人感觉一定闻所未闻。

    在当时这并不稀奇,虽然我不知道是不是沈老师做的决定,但是那通知肯定是她签发的。而在这年的九月份,小华后来真的留级了。他妈妈还去找了沈老师,沈老师后来因此还来到了大院解释。

    不过这是暑假之后的事情了。

    小华父亲去世的事情,应该在我儿时的生活和学习里,没有留下什么太大的影响。不过我记得在此后有一段时间,小华便变得更加不吱声了,学习成绩更是不用说了。

    他每天和我一样去上学,回来带我去田地周边扯猪草,然后再去帮她妈妈喂猪干活。我不知道小时候为什么大家有那么多的活干,可是却没有看到大家干出什么来,可是大家天天如是。

    我便感觉比小华幸运,我虽然陪着他去扯猪草,但是不是家里让我去的,而是纯粹为了陪他去。他哥哥已经是家里的主力,妈妈和大姐是辅助,他二姐那时候刚刚成年,他负责家里很多零活。

    如果不干活的话,他妈妈居然让他饿饭。在现在看来很难想象,可是当时的家庭里,并不会因为你最小就有特权,而是一样都要跟着家人去干活。

    我偷偷的问过他,是不是吃不饱,他摇摇头没有回答我。

    不过这天在学校虽然我有些稀里糊涂,老师也没有公开批评,但是沈老师还是叫我去她的房里。当时我记得我还是吓得清醒了很多,谁知道我虚惊一场,沈老师是问我小华怎么没有来上学的事情。

    我想那时候我还是很尊敬老师的,心里又有些犯嘀咕,于是居然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后来在喉间憋了半天,只好嚅嚅喏喏的告诉沈老师,说小华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后来即使我没有说明白,沈老师也知道了缘由。因为大院里我的另外一个伙伴惠江,他父亲达风就是我们学校的老师。何况小文、小安的父亲遇礼,也是我们学校的老师。

    放学的时候,我跟着一帮同学一起回家的。大家嘻嘻哈哈的完全忘记了一切,可是进了村子之后,我便又记起来了。果然便站在荷塘对面的田埂上,呆呆的等着妈妈来接我。

    那时候荷塘边田埂上那条石板小路很光滑,因为平时附近有两个村子的人来这边,都是要走这条小路的。我记忆犹新的是,两边都是水田或者水塘。石板就垫在小路上,小路边就是一些永远长不长的小草。

    看着那弯弯曲曲的小道延伸,偶尔小路上会有几个人路过,一派田园美景,看了让人心里感觉很安逸。

    可是这天似乎没有人走过,遥遥的看着荷塘那边的大院,虽然没有听到哭声,却安静的令人感觉害怕。而我站的位置,看去左边不到五百米就是秋儿家,右边不到四百米就是大院,这更让我心里感觉到不安。

    虽然是大白天的,我却感觉到心里一阵阵的发虚。本来以为要在小道上等很久,便傻傻的看着荷塘里的荷叶,绿色的荷叶令我心安不少。

    而看着那错落有致的绿荷,似乎闻到了伙伴们用荷叶包田鸡的味道。

    阳光照射在荷叶上,似乎散发着一股诱人的清新。我心中的不安似乎缓解了一些,想到刚刚一路上同学间的嬉闹,心里舒服了许多。甚至看到了有的荷叶上有田鸡蹲着在那里,好像在嘲笑我的胆小一样。

    心里有些郁闷,却也没有办法,谁让我那么胆小。

    没有想到妈妈却是在大院门口看到了我,她应该在小华家里帮忙,这是一种乡里的惯例。哪家有了大事,不管是红白喜事,一个地方的人都会来帮忙,何况是真正的邻居之间。

    因为小道上就我一个人孤零零的,看去很是扎眼。她站在门口的叫唤,让我避开了那荷叶上田鸡对我嘲笑的眼睛,心里有些愤愤的却拿它没有办法。

    我不敢下水去捉它,因为细脚的事情过去没有多久,我对水也有很大的恐惧。

    妈妈过来接我的时候,我跟着一起回去,果然看到那块小华家自留地边,堆满了不要的衣物被单,甚至还有一架拆架了的木床,显然都是要等着付之一炬的。

    我低着头便不敢再看,匆匆的回到了家里。

    让我颇为惊讶的是,我那最小的小姨细荷居然在我家。她比我大不了两岁,在我面前总是一副小大人的感觉。每次看到我有些敬畏她,倒不是因为她比我大和是长辈,而是我很奇怪她怎么是我妈妈的妹妹?

    在那个叔叔、姑姑、舅舅、小姨比自己晚辈小的年代,这种事情并不稀奇。因为人在没有有效的节制节育的环境下,只要身体允许的话,有些人将近到五十岁还在生孩子。

    我偶尔会感觉奇怪,但是没有在这件事上纠结。因为身边和我差不多年龄的,都比我大上一辈,有些还要大上两辈。所以从我懂事起,我感觉这还算很正常。

    不过更让我不安的是,小姨细荷听说我因为胆小不敢回来。居然一本正经的鼓动我妈妈说,让我去看看小华父亲的遗容,那样以后胆子会大很多的。

    因为外家的表兄弟姐妹太多,我平时虽然聪慧,但是并不是怎么显眼。在这个年龄差不多的小姨面前,我不敢出声驳斥或者反对。

    我看着妈妈那意动的神色,双腿立时发软,从来没有感觉过小姨这么可恶过。一边强烈反对,一边躲到奶奶那边去了。

    在乡里的习俗,想瞻仰亡者遗容在没有出殡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就是至亲的人,不是什么特殊的情况,族里的族老都是不会允许的,但是我当时是不知道的。

    被小姨的馊主意吓得没有了主张,本来我心里还有些嘀咕,不过小姨开始和妈妈说的时候,我爷爷奶奶也是在一旁的。他们一向对我挺好的,这次居然没有驳斥小姨的说法,这让我心里有些郁闷。

    难道给胆小的孩子练胆,这居然是一个方法?

    我不敢往下想,心里却是感觉四肢冒汗。

    晚上很多人都来吊唁,虽然小华家里并不富裕,但是在那个物资缺乏的年代里,乡里人是并不计较的。只要准备一头家养的肥猪,一些池塘里的鱼,基本上别的就是其次了。

    何况小华的父亲就年龄来说,他还是没有过寿的人。没有过寿的人去世,按乡里人的说法来看,还算是短命的。说的难听一点就算是短命鬼,是不能进族里祠堂停灵的。

    他的灵柩就摆放在大院门口的右前方的空地,那里原先和我住的左边一样是有厢房的,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扒迁掉了,和前面的杂物房有一段距离,如今成了一块不小的空地。

    黑色的桐油木棺虚盖,就用两条长木凳架着,摆在一个三角棚子底下。那是用几根粗大的树干,和一床大竹垫子搭成的灵棚。木棺下点着长明灯,前面就是摆着三畜的祭台,凭人吊唁哭喊下。

    其实小华的父亲也快过寿了,不过族里有人说没有过就不算,如果进了祠堂屋里,会对家族里的人造成影响。于是,小华父亲的灵柩理所当然的,就只能摆在祠堂外面了。

    加上正是夏天炎热的原因,逝者肯定不能在家里停放过久,当日便快速的通知了亲属,所以计划明天早上便要出殡的。本来至少要在家停灵两日的,不知道小华的妈妈怎么就同意了族人的意思。

    大院里生活的邻居,几乎都是全家出动帮忙。我们这些小孩子没有人管,都是随便别乱跑就行。

    吊唁这种事情,对于乡村里的人来说,是一件极大的事情。

    因为古语说的好,诸葛亮吊孝,那是连对头周瑜去世了他都要去的。小村里的人即使平时有口角的,也不至于生死大恨,晚上族里的人自然都是要来的。

    何况这个小村落,几乎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是一个姓,算起来都是本家子弟了。小华家里出了这种事情,首先请来安排的自然是本房的老人。

    而小华家的一些亲戚,自然也被大院派出的报信的年轻人告知,然后陆续请告前来吊唁。

    妈妈都被安排下去活计,她负责给来宾准备茶水。我被妈妈安排坐在大院阶前,这里她和莲花几个堂客准备着茶水,也可以看着我。

    因为我家就住大院堂屋里左侧,正好是挨着正堂屋左手第一间厢房。大院正堂屋里吊唁的人人山人海,两边厢房都开着门,吵得我根本就睡不着。

    我看戏一样的看着人山人海的来宾,加上旁边各种哀乐齐鸣,整个人便也没有那么害怕了。

    平时毕竟喜欢听故事,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偷偷凑到了一帮族老面前。

    因为有他们这些老人在,往往可以听他们论古说家族的往事。谁知道居然让我听到了一件秘史,而且是和小华父亲去世有关的。

    小华父亲的大名,因为辈分太高,我就此隐去了。不过据说他这一辈子的人生,是给他的父亲还债来的。他父亲当年也算是一个风云人物,而且是一个富商的后代。

    而这些传闻都不足以表达,这个前辈的传奇经历。因为他曾经被十里八乡称为钱招牌,这个外号据说和他这个人的神奇有关。因为解放前的年代,他还是一个有名的水师。

第十章 老对坑

    (新年新气象,16年到来了,希望今天有更多的感悟,也给自己坚持的信心和动力。)

    水师是什么?

    在当时我是不知道的,后来随着我慢慢的长大,接触到一些事情之后,逐渐的明白和了解了一些。

    那是一种近似于法师和道士之间的一类人,而且他们还不是普通的术士。它们有着自己的信仰和文化,也和道教的茅山宗极为相似。

    按照我后来的分析和理解,它们应该属于神教。

    他们都有着一脉相承的传承,其中最重要的包括请神口诀、法水符咒、仪式规程、紧急戒律。当然它们都有神秘的法术和神水,更有独自的宗秘和法方。

    水师文化在湘楚一带流传甚广,从古至今深入民众的生活。据说最早的水师文化和传承,是来源于湘楚梅山一带,以楚地的新化、安化梅山蛮为主。

    他们属于最具地方代表性和原始性、最具神秘色彩的一个群体。

    在这片区域里,分散融合居住着汉、苗、瑶、土等各种民族。他们对水师这种文化和信仰深信不疑,也把这种文化传递到整个湘楚,甚至是更远的地方。

    水师不但神秘,而且也是一种信仰。它和汉文化中的风水师完全不同,但是也有着异曲同工的近似。水师涵盖的层面极广,还有广义和狭义之分。更是有人们口里所谓的,正派和邪派的明显区分。

    这些水师都有着自己独特的法术,这些经过他们所展示的法术,已经完全深入到人们生活中。不管这些水师有何专长,他们凭借的都有一个特征,那就是他们掌握了一种水,法水!

    只要是修炼过法水的人,都会被人称为水师。

    当然以我看来,可以把这种法术称为水,甚至是一种施过咒语的法水。

    真正意义上的水师,还是以梅山附近的为主,他们自古以来便传承了这种法术。以及还有以他们为中心,往湘楚四周覆盖传递出的弟子为辅。

    这些弟子的传承更多,或者说师门传承已经不可一一考察。但是他们最初接受法水的祖源,来自于梅山是无疑的,可是很多人甚至都已经不知道梅山。

    甚至有人说水师最早来自于水族,我对这种说法有些质疑,而且发自于内心不敢苟同。毕竟今天聚居于贵州的水族,最早也只是属于湘西诸蛮之一。

    何况到了今天,水族里甚至已经没有了真正的水师,而以梅山为中心的水师,依然到处相互传承于湘楚各地。

    而且这些湘楚间水师的传承甚广,根本就不分民族和男女,甚至许多人已经忘了出处。所以我认为水师出自于水族的说法不成立,他们也只是曾经学习过法水,是有着少量水师的一个族群而已。

    (当然,作者作为一个接触过水师的人,自然没有深入水族去了解现状,对于如今水族有多少水师不敢肯定,也不敢妄下断言。)

    人们对水师的信仰和崇拜,经过许多年的不断交融,已经完全的深入到每个人的生活当中。比如做工匠的人有自己的法术法水,日常生活中做任何事情的人,都有自己的一套法水传下。

    这件事情就是到如今的时代,我都还是深信不疑。因为在我的家族里,就有一些人对这些法水略通皮毛。如我最小的叔爷爷持净公就是一个泥水匠,他有一碗法水让他一生很得意,便是人称炼脘水的。

    当然我这叔爷爷还会一些别的法水,但是我没有亲眼见识过。不过我亲眼见过一个补锅的师傅,老人都说他有一碗炼雪霜水。我一个同学的父亲会捉蛇寻草药,就是因为他有一碗神奇的炼蛇水等等。

    他们这些只是生活中的普通人,之所以在正常生活里得到人的尊敬,就是因为他们都或多或少炼过法水,学过真正的水法。学会这些法水,不但能够给人止血去痛,还能替人驱邪压煞和疗伤治病。

    当然,对于水师族群还有传说便是,水师的正邪之说。

    正派的水师都是治病救人的,他们炼的法水都是用来正途的。如传说中有名的炼止血水,就是专门给人止血止痛的;而那炼化骨水,不是化人**尸骨的,而是专门给人治卡在喉咙里的骨刺的。

    (有人说这一切太神奇太迷信,可是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们,这些是真实存在的。因为我家父亲就会这两样法水,而且就是现在在老家他都颇有名声。)

    至于那所谓邪派的水师,之所以被人称为邪派,就是因为他们所炼的法水,都是用来害人或者间接害人的。

    比如传说中引起人神共愤的炼和合水,据说就是那些人用来**女性的法水;而有一种炼起脘水,就是让人莫名其妙肚子痛的;而还有一种炼发猖水,就是会令人疯狂不能自控的。

    这些不一而足各种各样的法水,简直只要是大家能够想到的,几乎在生活当中就会出现。不过据说因为邪修水师毕竟人神共愤,所以在这个世上逐渐的消失,即使是有也很少不敢露面。

    而小华的爷爷据说就是一个水师,而且是一个擅长炼金水的高手。之所以被人称为钱招牌,那就是他在哪家五金商铺前一站,哪家就会生意兴隆。

    即使我年纪小,我对这么神奇的事迹也深深的怀疑。果然,在聊到这个前辈的时候,有人便不知深浅的在族老面前提出了疑问。

    小华这一房在本族是属于小房的,所以后代辈分特别高。这晚来吊唁的族老里,便有四个是属于他们家五服以内的亲属。而其中三个族老是和小华父亲一辈,而且还有一个年纪大过他父亲。

    这位族老入暨公是本族公认的文人,解放前做过保长,是十里八乡也有名的谦谦君子。我估摸着他年龄和我爷爷差不多,却比我爷爷大一辈,心里自然多了许多敬畏。

    尤其听说灵堂和大院木柱上的吊联,都是出自于他的手里,这着实令乡里人感叹,令我们这些小孩子神往。因为我们一直认为,只有书本上的诗人,才能写出这些东西来的。

    入暨公对有人质疑没有生气,因为小华的爷爷算起来还是他的堂叔辈。在这些吊唁的人中,还有村里最高辈分的一位老人,也是他这一房的,还算是入暨公的堂婶二十太婆,他自然不会胡说八道。

    他们这个年龄的人,甚至包括我的爷爷,那肯定都是见过小华爷爷的。听到入暨公一解释,我们在旁边的晚辈、族人、乃至一些亲戚才知道真相。

    小华的爷爷当初是富家少爷,跟随其父在湘楚和广西交界的一个地方东安做生意。小华的爷爷自幼为人大气,虽然出身富家子弟,往常也会打赏一些乞丐流民,居然莫名其妙学到了一碗炼金水。

    当时东安附近就算是桂系军阀的地盘了,有人看到小华爷爷家颇有家底,便生了几分念想,居然诱使小华的爷爷吸上了大烟。那时候吸大烟还没有让人完全排斥,因为那是有钱人的玩意。

    鬼子进来湘楚的那些年,小华爷爷的父亲担心家人,便回来老家探亲,把生意暂时交给了小华爷爷管。谁知道小华爷爷的父亲居然骑马回家时,遭遇了一只老虎,连人带马被老虎拉进虎窝去了。

    当年这可是轰动十里八乡的大事,做保长的入暨公还带人和枪去了虎窝。最终虽然猎杀了其中一只老虎,小华爷爷的父亲也只捡回来几根骨头,自此小华爷爷当家。

    兵荒马乱的几年,小华的爷爷败光了所有家当,拖着一身不能戒掉的烟瘾回到老家。后来仗着一碗炼金水,他还是在隔壁乡街头得到了一碗饭吃。

    这炼金水也不是能够炼出金子来,而是说他的这碗法水可以对五金加成,对一些铁铺和炼钢这些金属行当,有极大的好处。于是真的很多铁铺开炉的时候请他坐堂,他也得以养家糊口和继续吸大烟。

    他后来牛鼻到什么程度?

    据说因为他吸大烟的原因,往往有人请他不去,家人又想他赚钱养家糊口,于是就拿着他的衣服挂到开炉前,当神一样供起来,居然也能起效生威。

    这种神迹一直被人津津乐道,不过他这一房的老人都说他造孽。不但败光了家产,还害得家人衣食困难,是会得到报应的。可是小华爷爷一直不悔改,一直到死在了大烟床上。

    以我看来,小华父亲的身体状态,可能是在出生前便差,因为他父亲抽大烟的原因,比一般人要虚弱的多。后来随着时代的迅速改变,加上幼时又常年的疲累苦力,自然短命是在所难免的了。

    族老们写了几篇祭文来悼念,文文绉绉的洋洋洒洒几千字,我听不懂也看不明白。但是看到大家听得津津有味,有人还摇头晃脑的嘴里细念,想必是写的极好吻合此人生平。

    我爷爷也坐在那里,却是没有参与祭文撰写,我估计可能是辈分的原因。我本来也挨着站在爷爷身边,后来居然看到父亲也回来吊唁了,早早被父亲安排进房睡觉了。

    虽然我很少见到父亲,但是因为他的回家,让我胆气足了不少,外面那么吵,我居然很快便睡着了。

    再次醒来却还是外面的吵闹,我爬起来才知道,居然是因为我们弄廊里弄堂的对坑出事了。

    这架老对坑,据说年龄可是比我爷爷还要大的!一直便在左边厢房的弄廊里,平时是大院里大家共用的。给小华父亲吊唁这晚,它居然嗜血了。

    一架没有生命的死物,一件平时农家用来操作辅助的用具,居然被人说嗜血了,光是听到这些足够就令人遐想的了。

    那时候乡里的物事,哪一样都有着令人回味的趣儿。我和小伙伴也经常压那老对坑玩的,平时还一上一下压着,把它当成了玩具,如今它居然发生了怪事?

    当然,据我所知,这架老对坑之所以这么有名,还要归功于在这里以前发生的故事。

第十一章 淬水生肌

    小华父亲吊唁的这个晚上,我可能因为父亲的回家,很是疲倦的便睡着了。

    不管平时有多害怕,好像在心里此刻居然很是宁静了。我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体现的胆小,此刻居然全部忘记了。

    而就是在这个我熟睡的晚上,隔壁大院堂屋里闹哄哄的,就连我家那间小房里都一直开着门。吊唁的人坐在屋里打牌聊天,我就在这种环境里香香的睡着。

    事实证明小孩子嗜睡,何况不像大人那么多的想法,自然便会因为生物钟的规律而休息。

    据说这晚村里是发生了很多怪事的,当然我也是后来才听说的。

    第二天早上,我被锣鼓家伙吵醒了,主要的原因还有人在我家房里聊,说那老对坑怪异的事情。嘀嘀咕咕在我耳边一直不停,还伴着小华家亲属们的哭声,让我不得不起来。

    这个时候妈妈肯定是去忙了,肯定没有时间来管我,不过平时她也比较少管我。如果是平时的话,我自己也会起来去热饭吃,但是今天我想偷懒。

    那天是要上学的,但是因为那时在乡里办酒席很不容易,总会有些肉食好菜。不说小孩子嘴馋,就是乡里人一月难见肉食的大人,这个时候都会流口水。

    老师和家里的大人们便都会宽容,因为大家都是这样的。像我父亲因为在工厂里上班,爷爷曾经又是粮食局的工人,家里怎么也会在两周左右有一顿肉食。

    而像许多普通的家庭,真正是一个月也舍不得吃一顿肉食的。我们这个村子的人,往往在吃肉食的时候,便会感激牛爷这个人。因为当时就是他的原因,村里的人生活都比周边村里要好。

    像乡里办这种红白大事,肉食鱼类是避免不了的。再寒酸的家庭,只要有着这种大事,最少也得前后两碗肉,一条上好的鱼类,加上一份下饭的炒鸡。至于其余的菜食,就根据家庭状态而定了。

    乡里的劳动力都会在出殡的时候来帮忙,目的自然就是有一顿好吃的。至于那些孩子,有些还只是刚刚能够吃饱。看到这满桌的油水,一般都会偷懒蹭顿好吃的。

    就是到现在,我也没有感觉这种翘课有什么不好。想到大厨做好的那满满一锅肉类鱼食,小孩子们口水已经流了一地,哪里会管大人们的哀伤和劳累。

    整个小学我翘课的次数不超过一个手掌,虽然每次的原因不一,但是我在老师的印象里,就是一个极好的学生。我这天理所当然的翘课,听到外面撕心裂肺的哭喊,我还是自己穿衣服快速起来。

    出殡的过程小孩子无法近前。

    鞭炮爆炸声、大人的哭喊声、治丧会人员的大吼安排声,还夹杂有各家哀乐小队的亢奋表演。

    我这个时候一般都会蹭到几个小伙伴面前,看着他们一个个也极为兴奋的样子。

    这天秋儿和她姐姐冬儿是没有去学校的,让我惊讶的是小安居然也没有去。大院里的伙伴便是惠江了,还有他的姐姐惠雨。因为看到他们的时候,也看到了他们的父亲,我的另外一个老师达风。

    站在他们身边,我心里安定了不少。就是刚刚在房里打牌那些人聊到的对坑,我甚至都没有太在意。因为他们说的很隐晦,虽然听到几个词,但是心里没有那么害怕。

    湘楚乡里办白喜事,喜欢把亲属和邻居送的礼物摆出来,而出殡的时候,这些礼物人情都是需要摆清楚的。

    像一些布匹之类的话,就会直接用一根竹竿挂起来,像一面旗帜一样让人举着,跟着送殡的队伍浩浩荡荡的走。我想这是不是来源于古代仪仗,至少也是一种模仿吧!

    然后是一些人送来的各种各样的花圈,夹杂在这些旗帜队伍里,让人看来延绵不绝那是最好。

    那时候还不允许拿宗族的大旗,和叫一些舞龙和舞狮的队伍助兴,毕竟刚刚从那个复杂的年代过来。大家不敢摆上这些封建残余,只能拿一些物资显摆一下。

    小孩子对鞭炮有着异常兴奋的情怀,既有着几分害怕,又想着怎么样可以得到。如果有几个没有燃放炸响的鞭炮,那就是最好的。往往都是全神贯注的冒险盯着每一串鞭炮,只要引火一灭马上冲过去抢。

    我那时候体力比较差,往往连秋儿这样的女孩子都抢不过,只有眼睁睁看着小伙伴抢成一团。

    而这天早上发生了一件事情,让小孩子很长一段时间里,彻底熄火不敢抢鞭炮了。

    原来刚刚要出殡之前,燃放了一挂很长的鞭炮,就放在我家门口那株大柚子树边影壁下面。谁知道是谁倒了不少水在树脚下,这若长的鞭炮燃放之后,还有四分之一左右的时候,居然就熄烟不响了。

    而当时惠江就在柚子树旁边,一直紧紧盯着那挂鞭炮,只待稍微熄烟便冲了上去。他得意忘形的抓住了那挂没有燃完的鞭炮,还没有来得及高兴,便马上悲催了。

    那挂鞭炮居然继续的响了起来,而且就在惠江的小手里炸开了。惠江都没有哭,他实实在在吓坏了。他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双手,然后我被大家焦急的身形挡住了,因为惠江出事后一旁的大人也吓坏了。

    虽然到处都吵闹喧嚣,但是惠江他妈妈达风晚娘也有着活计,就在旁边不远安顿小华家的亲属。听到惠江出事后,冲过来嚎哭了起来。

    我后来没有见到惠江手怎么样,却和缓缓启动的送殡队伍出发了。

    队伍延绵将近千米,从大院前出发,要通过前面的石板路,往秋儿家附近那条大路走。然后再经过十九爷跃文家门口,到达村里那条国道上,再去开穴的坟地。

    队伍前面有着两个人,一个开路洒纸钱,和一个叫喊撒糯米,这是在向阴间各路鬼魂借道。

    小华的哥哥大华端着父亲的遗像,那是一个还很年轻的人的像,看去不过三十来岁的样子。我看大华和他比较像,想必是他们父亲年轻时候照的。

    我匆匆瞥了一眼,就不敢再看那像了。小华却举着一根幡子,两兄弟都全孝光着脚。我看着小华那呆呆的眼神,跟着族老的叫喊,依此给路过的人家回孝礼,心里有些难过起来。

    队伍里放鞭炮的年轻人,曾经是我们小孩子最喜欢追逐的。今天我是不会跟过去了,一旁的小孩子也受到大人的警告了。

    而还有那一路上,大把大把发出去的香烟,虽然是最便宜五分钱一包的。却不但大人喜欢,小孩子也是争着要的。虽说便宜的很,却也是卷烟了。我也接了不少,因为我知道爷爷是抽烟的。

    小华父亲的棺材是摆在外面的,我出来自己家的时候,正好碰到他们家亲属最后的闭面。小华的妈妈扶着棺材边,直接的哭晕过去几次。早就被大院里几个比较年轻的老人扶着,嘱咐着让她别把眼泪掉进去。

    这边晚辈和子女都匆匆赶快看了几眼,便把棺材盖合上了。

    执事的木匠上前把棺材边抹好石灰漆,最后大家合力下锤把盖完全敲合好。这个时候又在棺材下边前后,夹好两根腿粗的松树干,上绳套好棺架担子。

    没几分钟功夫,我在一旁看得眼花缭乱。只见棺材早就被人装好了抬柩杆,而且在棺材上铺上了一床红毯子。

    有人叫嚷着没有公鸡了,便有人去大院后一奶奶家借了一只。看着他们把那只大公鸡的脚,紧紧的绑在了棺材上。我只好闪到了一边,治丧会的主席牛爷叫嚷着准备起棺。

    一边前后都是两个劳力,四副抬竿八个人。在入暨公最后一声长喊声中:“起杆抬柩出门啰!”一旁便有两个人匆匆朝外踢倒,架着棺材的两条长木凳,八个大汉抬起棺材便往外走。

    哭喊声震天,鞭炮声震天,唢呐哀乐齐鸣!

    乡里有抬柩走大道绕路一圈的习俗,我自然不会跟着一路去。何况小华的父亲下葬,居然没有葬在唐家家族里的主坟山里,而是选择在村后大院右侧的大山里头。

    这桩事情似乎有些怪,但是我也没有机会知道原因。

    我跟到大路边,便回来围着大院门口左边,因为临时的厨房就搭建在这里。一边看着闻着各种各样的食物,一边听着大人们聊一些事情。而居然还有人在说,我们大院这架老对坑的事。

    因为就在昨晚,这里居然也发生了怪事。这因为在一个大院里,自然会引起大家的注意。这些事情和八卦,经过这些人一说和聊天,自然会疯狂的传播起来。

    据说就在我爬起来之前的时候,老对坑的事情还没有结束,有人还在弄廊里议论这些。昨天晚上因为吊唁的原因,大院四周的弄堂和门口都挂着灯泡,有些地方就点着马灯和蜡烛。

    因为村里有发电机的原因,小华家这又是这种大丧大事,牛爷当初也是出自于这个大院的,竟然破例让村里发了一个晚上的电,这在当时已经是很有面子的事情了。

    对于用电这件事,当时我思来想去,也感觉小华家应该没有这个面子?不过我后来才知道原因,确实和小华家这些人没有关系,却和他一个远在外地的伯父,却有着极大关系的。

    这晚虽然有着电灯,左边弄廊里也挂着马灯。谁知道这么灯火辉煌的事,这老对坑居然便嗜血了。

    本来乡里人对家禽很着紧,小华家因为大事的原因,几个母鸡和公鸡都关着。后来不知道怎么,就自己踢开了鸡笼门。这已经够令人感觉奇怪了,而且还有更奇怪的事情。

    那便是这些公鸡母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居然全部跑到这条弄堂弄廊里来,而且全部被老对坑那蹭亮的铁头砸碎了脑袋。

    半坑的鸡血在老对坑的石窝里,一地的死鸡就摆在对坑边上,听着就令人毛骨悚然。不说我这个小孩子,就是大人都感觉到恐怖。

    乡里的鸡笼都是用砖砌的,然后在门口用一块木板挡着。小华家的鸡笼就在杂物房那边,鸡怎么半夜三更就跑出来,那是没有人知道的。毕竟昨晚一直到早上,大院都在吊唁和超度。

    更吓人的是,这老对坑的踏板我们两个小孩子都要用力,才能勉强把前面的对坑头踏起来。这些鸡怎么就无缘无故,被那对坑铁头砸碎了脑袋?

    不可能是它们自己把脑袋塞进去?那对坑头又是怎么起来的?要知道,大人平时就是怕小孩玩耍,砸到了手脚,所以对坑头都是放下在石窝里的。

    谁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后来还是大院的老人猜测,可能是这老对坑作怪,据说当年就砸断过人腿。

    老对坑砸断人腿,而断腿居然被人一碗水接好,这就是传说中的淬水生肌。

第十二章 在希望的田野上

    如今我仍然对当初老人们说的故事记忆犹新,这架历史悠久的老对坑是有故事的。

    对于一架乡里人用来日常用度的工具,在我幼时被人渲染上了神秘的色彩。我可以选择不相信关于它的传说,或者说和它没有一点直接的关系。

    但是它的传说就在那里,不管怎么样深埋在我心里,直到许多年以后还一样。

    甚至有的时候都已经想不起它,可是只要回到那片土地,依然会感觉它就在那里。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情怀,但是每当我静下来,只要回忆故乡的点点滴滴,心头总会涌现它来。

    不管在我心里头埋藏了多少的记忆,甚至还有许多比它更值得回忆的。但是都不如它那么平淡,我感觉它曾神秘了我的童年。

    当然,在我懂事起,知道这架是叫老对坑,它前期的故事还是平淡美好。因为当初作为大院新建时配套的用具,它每天被使用的频率还是很高的。

    在那个还没有普及磨米机、碾米机的时代,它简直就是农家乡里的宝物。当然如果一直这样下去的话,它最多也就是这一家大院里的用具而已。

    随着岁月的流逝,时代的变迁,它每天静静的完成着自己的使命。当然也许会湮灭在时间的长河里面,因为就我所能见到的,在我们村里因为有了柴油发电机,所以已经开始有柴油碾米机了。

    但是因为这晚的这件事情,老人们再次的说到了它。那么它再次名声在外,那段时间里对于村里人来说,它便已经是主角了。

    老人们平常说的话,有一些我感觉很有道理,因为很多话都是他们人生的积累。在老对坑这件怪异的事情上,老人们只说了几句话。

    他们认为做什么事都是有因果的,这点我却是深深的赞同。

    那时候我还不尽明白,这些话的真正意义,但是已经隐隐感觉不简单了。后来随着我慢慢的了解,才知道这是老对坑的故事,大家把它戴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不管是这死物还是工具,都和大院里的人是息息相关的。

    关于老对坑的传说,具体是涉及到哪一年,老人们都已经记不清了。当年参与那件事的老人,要么已经慢慢逝去,要么已经记不清当时具体的时间了。

    但是还知道那件事的老人,他们都清楚的记得,那应该是解放前最困难的那几年发生的。因为当时全国各地的百姓都饿肚子,许多人逃荒出去要饭,希望走出去能够活下来。

    当时鬼子肆掠了几乎整个国家,受苦最深的自然还是老百姓。有些家里人口多的,完全已经无法生存下去。正好国难当头国家号召百姓入伍,于是许多家庭便让孩子去部队。

    老百姓的想法很简单,等在家里也是饿死,不如去到部队也许混口饭吃。不管是正规的**,还是当时占山为王的共军,只要去了有口饭吃,他们做什么都愿意。

    而我们这个小山村,虽然当时没有波及到大的战火,但是据说离着战乱也不近了。这里只是湘楚境内很普通的一个地方,但是因为有不少人在广西做生意,外面的动静了解的还是很早。

    这里虽然不是世外桃源,但是自明代以来,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很朴实。大家只有一个简单的想法,那就是依然可以过普通平静的生活。

    这里看起来一切都很普通,之所以说它普通,因为当初这里连条路都没有。因为湘楚人当年的食盐,大部分来自于广西,所以祖辈便常年往返于湘楚广西之间。

    随着这些祖辈的出行,自然便带出去了一些人,大家都跟随着这些最早出去的祖辈。而在鬼子横行的年代,村里很多人担心战火,便外出广西谋求生路。

    我想当时这些人大部分可能想寻求庇护,因为广西是桂系军阀的天下。据说我太公便是和桂系军阀有联姻,在湘楚和广西交界的位置,一个叫东安舜皇山的地方,自己拥有半条街的商铺。

    对于这些事情我只能是遥想而已,毕竟太公的后代在那个非常的年代,基本上没有遭受什么打击。大多数都可以无恙,而只有我爷爷这一支遭殃。因为当初和桂系军阀联姻的,就是我爷爷这一房的子弟。

    大院里的人,甚至我们家族的人,对这些事情都闭口不提,毕竟这些事情太敏感太伤人了。

    而在当时的情况下,挨着那些国道边的一些村庄,虽然出门同样都要靠走路,但是比我们这个村子还是要方便许多。平时没有人特意走近我们村里来,这里根本就是一方贫穷的小乐土。

    不过那时候富贵人家奢侈,出门最多也是坐个轿子,据说还有过骑马的。这是我们村里长辈当年的梦想,发誓也要过这样的生活。大家便想到了路,要让村里有一条通途的大路。

    也是因为村里出了四家大富之家,所以后来逐渐在当时也算是远近闻名。何况还有一些跟着这四家的近亲和族人,在当时也都算是家境富足,于是更使得村子名声大振。

    有了这些富家的支撑,而且四家都算了同姓本家。加上其中一人和当代几个名人是同窗,于是县里都对村子这里重视了起来,不久便让小小山村成了本县第一村。

    这些前辈当年闯下的基业,就是在几十年之后的时代,也令这些老人唏嘘不已。

    当时所谓的官道,指的是县里通往衡阳南下和广西两地的主道,也是湘楚南下两广的主道。本来是不经过我们这个村里的,而是在十余里外的向家村的一条古街路过。

    作为附近最先崛起的富户,村里的四个富户首先想到的便是给村里修路。这一点在许多年后,我们这里又出了一个超级富豪,却从来没有过类似的想法,可能是时代不同了,人的想法不一样了。

    而其中最为积极的人,便是在解放前那个时代,个人便居然已经拥有一台汽车的富豪。如果论辈来说,他和我太公乃是堂兄弟,大名人称魏翰公。

    不管后世如何评论,魏翰公当时做过一些什么,那都已经成为了历史,但是官道最终改道我们村里过了。

    这在当时自然引起了轩然大波,但是因为正好碰到了鬼子攻湘,四下里人心惶惶。有人说鬼子要打过雪峰山来,有人说鬼子已经打到了湘潭。

    反正在那个信息滞后的时代,人们无所适从的盲目。在政府一声令下,说修路抗战的由头下,这条路便改道成功。

    因为说到改路,才有了后来的故事。

    政府召集了不少流民和难民来修路,这些人都呼丫丫的涌来,自然是为了那两顿饱饭。人口众多也冲击了村里,但是幸好有驻军和魏翰公这尊大神,这些人倒是没有起什么幺蛾子。

    那时候,老对坑天天几乎不停,不但自己人要吃要碎磨东西,这些来修路的人,也分散到了几家大户附近来住。这人一多,需要碎磨粮食就增多了。

    据说每天村里都有悦耳悠扬的歌声,因为这些流民和难民有**成都是要饭的,被政府一股脑都征集了来。而他们最擅长的便是唱《莲花落》,那是要饭的法宝之一吧!

    现在想来,当时的情形总是令人追忆。当年那些人做过的事,总是令人沉醉和向往,当时却是如此的无奈和辛酸。

    据说湘楚一带往南,地形丘陵延绵,如果本就有道的地方,只要稍加修改,就可以成为一条好路。所以路过我们村路的这段路,因为接驳往广西和衡阳方便,不到一个季度的时间便修好了。

    几家欢乐几家愁,道路的通途对于我们村里的人来说,这是造福后代的大好事。乘着这个大好时机,魏翰公还召集了家族里的族老,进行了声势浩大的修谱活动。

    一时间不说十里八乡的人们,就是县里的老爷们,都知道了我们村里的大事。

    据说县里有位老爷想给我们唐家家谱写序,但是没有想到的是,魏翰公却委婉的拒绝了。那位老爷居然不敢生气,因为魏翰公聪明的在公共场合提过几嘴,要叫自己的那位名人同学写序。

    村里的人走出去,都感觉自己的腰板挺直了许多。

    就是到了后代我们这个时候,听到一些老人说起当初的事情,也感觉脸上有光。在那个战火连天的时代,我们这个村里的人却感觉一切都有了希望。

第十三章 小鬼老鬼一窝鬼

    国道建成新路开通,县里的官老爷们决定下来,我们村里和附近村里都沸腾了。

    因为县里的官老爷他们通过了一项议程,那就是把国道通路揭幕仪式,安排就搞到了我们村里。

    对于紧挨我们村里,又靠近国道两边的乡里人来说,这是一项莫大的荣耀。

    虽然大家没有明说,但是谁都知道这是魏翰公的功劳。作为我们村北方上游的一个村万福亭,他们派出了所有劳力来助威。

    据说我们住在这个村子里同姓本家,最早就是定居在万福亭的。只是到了前清初年,才逐渐的迁移到现在这个弘扬堂的。最后发展成了本姓三家分支,如今万福亭的本姓,都和村里一支同源。

    那时候因为人太多,村里的富户以魏翰公为主,捐献了不少粮食出来。自然便需要人手来碎磨谷物,和各种下手帮忙的活计。大家一片高兴兴奋,而村里人也第一次见到了魏翰公的汽车。

    那是一台美式的绿皮大卡车,车上能够坐下几十个人。据说当时村里的族老,和附近村里有名望的老人,都被魏翰公请到车上坐了,就在新修的路上跑了一圈。

    据说其中一个老人第二天就死了,但是因为坐了这个绿皮大卡车的原因,临死都和后人激动的说道,自己这辈子值了。就是在此后很多年以后,一些老人还记得当时的情形。

    据说当时十里八乡好多人,都通过亲戚朋友的转告,或者闻知特意赶来看热闹。那种轰动乡里的情形,许多年以后除了那个乱哄哄,麻糟糟的串联时代,再也没有什么时候可以比拟当时的盛况。

    村里的人固然欣喜,自此魏翰公的名声,也再次的风高浪急。

    不过魏翰公也没有太在意,继续行走于全国支持抗战,他的大名也逐渐的扬名到外界。而家里的一些生意,自然都交给了家族里的人管。

    国道对乡里的人的利益来说,自然是莫大的。

    短短的时间里,我们这个小村自然也热闹了起来。老百姓很简单的看到了目前的利益,也有一些老人却在杞人忧天。

    当然这些都不是主流,而最大的改变便是,这个沉寂了几百年的小山村,居然多了许多外来的人。因为谁也不知道,就在这个欣喜的时候不久,村里发生了一件事情。

    这是一件突然发生的事情,除了当事的一些人,甚至村里有许多人都不知道。不过当时因为在场的人不少,后来还是慢慢的传开了。让本来忘却了战乱危机的人们,心头再次多了几分压力。

    国道虽然修好了,那些有力气的劳力,大部分都被征集去了前线打仗。倒是有一些人便留在了村里帮工,因为村里当时有四家大户,每家都有不少田产需要打理,而这些人便成了最好的帮手。

    我们这家大院的主人,说起来便是我家太公的父亲,他曾经是前清手里的大御医,前清退朝之后归家开了药房。可是后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太公却没有秉承家业,反而做了一个商人。

    太公在东安薄有家产,和魏翰公同是堂兄弟,而且还替魏翰公管着东安一些产业。而家里这边因为魏翰公的家属不多,他们家大院里的事物,我家太婆也便给照料一些。

    这天魏翰公家有个长工叫华守的,祖籍乃是中原河南人。他受命挑着三四百斤的谷物,来我们大院这边碎磨。当时大家都是在谷物里掺杂粮,顺便加上一些地瓜,准备做杂粮饼充饥。

    谁知道我们大院这边,有个老妈妈名叫马晚怜怜(奶奶)的,在帮忙清扫石窝边的谷物时,不知道怎么就被砸碎了右手小臂。那老对坑榔头镶着二三十斤的铁头,砸下来足有一尺距离和力度。

    那时候的马晚怜怜还很年轻,但是据说也被这一下杂碎了手臂。当时踩老对坑踏板的,也是一个长工的堂客,不光她被吓呆了,旁边诸多的人也被吓坏了。

    这个马晚怜怜我没有见过,但是她是我奶奶两个陪嫁丫鬟之一,据我奶奶提过一嘴,在那个动乱的年代里,她被人吊死了。后来我才隐隐知道,据说原因就是封建思想流毒猖狂分子。

    一个人的手被几十斤的铁榔头砸碎,而且据说是碎断了,大家可以想象一下其中的惨状。当时我们这边大院的人都要疯狂了,虽说马晚怜怜不过是一个长工的堂客,但是她毕竟是我奶奶家陪嫁过来的人。

    我家虽然是医学传家,可是后人却没有行医的。

    加上我爷爷他们这些男人,那时候都跟随太公在东安做生意,家里不过几个妇孺而已。那些帮工的长工和短工,更是小事都怕的苦哈哈,大家当时都吓呆了六神无主。

    谁知道,那个华守居然不慌不忙叫人打了一碗水,那个打水的年轻人虎胜,后来就是我的外公。后来具体的细节如何,却是许多人都没有提过。

    但是大家都知道,那华守凭借一碗水,喷到马晚怜怜砸断的手上,她居然没有事了。

    许多人也许会认为说神话,包括我那老实巴交的外公虎胜公,后来却没有和人提过一句。当时还有一个年轻人帮忙,他就是牛爷堂叔辟第的弟弟开第公。

    这个开第公也算很有力气,不过那时候他年纪不大,不像他哥哥辟第公,那时已经跟随我太公在东安帮忙。这个前辈我也没有见过,据说在那个大超越的时代,因为食量太大吃不饱,最后吃树根撑死了。

    华守因为这件事情,外人传说他会淬水生肌,自此被魏翰公带在身边到全国行走。后来魏翰公回来乡里,华守却再也没有回来过。他留下的传说却依旧在,甚至还传了一些小道之术,给一些年轻人防身。

    他曾经说村里有股很大的邪气,是因为槐树底下的老龙气引起的,当时的人没有引起重视。但是那年的下半年,几个假鬼子陪着两个鬼子进村,在老槐树上吊死了几个革命党,有人传言村里有了冤魂。

    我对这些没有不信,因为我从小就怕鬼,所以我想我是很难遇到猛鬼。可是这天小华父亲吊唁,老对坑居然发生了这种事情,于是有老人便说村里要出事,又提到了当年这件事。

    大家似乎一下被这件事情蒙上了阴影,最后在大家的要求下,去求壹太婆。目的自然便是让她和牛爷说,帮忙打电话给骆伯伯,问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第一次听到一个人有如此自信的预测,因为在牛爷打电话之后,省城骆伯伯传话回来说,村里西北方阴气冲天。

    说道具体原因,就是因为找细脚替身那只落水鬼,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没有投胎,居然又找到了十九娘这边惹事。骆伯伯当初便没有剿灭那只落水鬼,因为知道他(她)是要投胎了。

    没有想到的是,它不但没有投胎,而且在四处游荡的时候,居然遇到了另外一只老鬼。骆伯伯没有说这老鬼怎么来的,但是显然应该属于村里某个地方,被人压制着一直没有动静,如今竟冒出头来了。

    还说不出一个礼拜,西北方必定还会出大事!

    骆伯伯的预测很快传开,让村里人人自危了起来。

    虽然说有些年轻人不屑一顾,但是还是有很多老人千叮咛万嘱咐。他说的方位的是大院的西北方,但是这边的大人们也人心惶惶。

    像我这种小孩子都感觉到了气氛不一样,就是我父亲都回来,特意嘱咐我妈妈,天天去接我上下学。我虽然感觉到紧张,但是更多的是有些高兴,因为居然有妈妈接我上下学。

    我后来之所以后来去了解骆伯伯,那就是因为牛爷打完电话,居然不到一个礼拜,村里果然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就是人凤的堂客突然喝农药了,这个惊天的消息震惊了所有人。

    作为村里的新提拔的党员,人凤这两年确实是春风得意。加上他天生多才多艺,自然走到哪里都是闪亮的。村里老一辈的领导要退,就是牛爷据说都是要退的,大家都看好人凤接班。

    不管是乡镇府派来村里驻点的领导,还是村里的新老领导,那都是对人凤交口称赞。大家看来未来提拔他做领导,也只是个时间的问题。所以在大家都看好他的时候,他稍微有些漂浮了起来。

    我当时对这些逐渐有些明白了,因为毕竟经常见到他。看过他英俊潇洒的样子,有时候站在一旁很是羡慕的。

    人凤的堂客刚刚喝了农药,便就有人说她撞鬼了,而且是骆伯伯说的那只鬼。

第十四章 孤魂野鬼

    是不是撞鬼了,我是不知道的。

    但是,在听说那个女子出事了之后,村里不到一个小时就传开了。而且因为她是喝药死的,让许多人多了很多疑问,都赶过去看个究竟。

    我完全就是好奇,不知道活的好好的,干嘛要像偷吃的耗子一样,自己去药死自己?

    小时候好奇这个习惯,让我学了很多知识,也让我饱受惊吓。当我接近过她住的那个地方,确实远远的就感到了不安,便给人感觉阴森森的渗人。

    不是我非要去看,实在是那个地方就是上次经过,我陪小华去十九爷家的时候,就紧挨着十九爷家的附近。平时放学走大路的话,是要经过这里的。

    顺着我们这边的主道石板路,经过秋儿她们家门口,再往外面国道走的尽头。人凤家就在国道和我们这条大土路边,十九爷跃文他们说起来应该都是邻居。

    这个女子住在土路那边,就是在本家另外那个大宅子弘扬堂左边,也就是属于魏翰公以前修建的房子。在那个轰轰烈烈的打土豪斗地主的年代,大宅子被分给了普通老百姓住。

    我对这些分房产不太明白,但是从小心里便想着,自己辛辛苦苦得到的东西,为什么平白无故就属于别人的了。

    后来我长大了,心里也时常的想着,买房子建房子太贵了,如果可以分别人的房子该多好?

    这些当年的事情,大人们也说不出来,可是村里当初几个富户的大宅子,却是真真都被分了。不过随着我逐渐的长大,学习和经历了很多事情,我便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

    这个世界历来就是,谁的拳头比较硬,谁说话就比较有道理。

    当然在对别人说这个道理的时候,只要拉到一些支持的同盟,那么这些道理就变得理所当然了。当年的那一小部分有钱人,自然干不过成千上万的苦哈哈了。

    做什么事情最怕万众一心。

    题外话少说!有人说自从魏翰公去世以后,这大宅子就出了很大的问题。

    因为这里确确实实死过不少人,而且这些人都是非正常的死亡,所以在宅子里留下了很大的怨气。

    具体发生过什么样的事情,那时候我还是不知道的。即使到了后来许多人也是决口不提,因为魏翰公一脉的后代,已经不再在这个村子里居住,但是旁支还是有些人在的。

    何况我听说了当年的事情,隐隐和家族里本家的后代有关。因为当年有些当事人还在世,大家认为是生死忌讳,所以没有人愿意说。

    我自然就无从得知原因了,但是隐隐还是从大家的话里,听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魏翰公有三房夫人,除了原配很早就去世,后来有两房一直跟随在身边。魏翰公在世的时候,家人没有受到时政什么影响,何况他也不是个肤浅的人,自然会早有安排。

    但是世界上有句话叫做,人算不如天算,他去世之后正好赶上那个疯狂信仰的年代。这两房夫人据说都没有得到善终,最后居然在这大宅子先后被人折磨死了。

    断断续续死在宅子里的人,还不止这两个夫人。因为涉及的事情太敏感,知道情形的不一定知道全部,对于这种涉及生死的事情,谁也不敢胡说八道,于是这些事情逐渐成了谜团。

    但是可以肯定的就是,这房子里死的人,有些可怜有很大的怨气。

    人凤的父亲三兄弟,当年分到了这些房子,大家一腔热情,而且在只有一种信仰的时代,谁也不会忌讳这些事情。估计在那个时代里,只要有房子分给自己,估计就是太平间也会有人敢住。

    人凤的父亲这一房,就选择在靠近大马路这边的一排房子。到了人凤这一代,他分到了把头靠近国道第一间做住房。

    这边的房子属于大宅弘扬堂左边的厢房,因为所有的墙面,都是用上好的青砖铸就,所以房子一直保持的很好。虽然很多年过去了,人凤的兄弟几个都还住在这边,还没有自己建房子的想法。

    当然,在这个时代里,还很少有人有马上建房这种想法。

    这个女子突然喝药死了,大家都在议论她撞鬼了。我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为什么过去了这么多年,这些孤魂野鬼现在才出来作怪?

    当然,这些话我无法和大人说,不过也没有听人提出来疑问。因为大家都在说撞鬼,却忽略了住在这里的人,和曾经住在这里的人。

    我那时候虽然还小,可是毕竟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那天忽然想到一个很荒唐的事情。

    因为人凤的父亲三兄弟,住进来这边宅子之后,据说也是先后便都死了。他们死亡的时候,最大的年龄据说不超过五十岁,最小的才三十多岁。

    但是因为他们去世的时期,正好碰到那个一颗红心向首都的年代。一种信仰走天下,牛鬼蛇神靠边站,居然从来没有人往别的方向想。

    那天,我忽然想到一个古怪的因素,这些人是不是被大宅子里的厉鬼带走了?

    我越是想到这点,心里便越是害怕了起来。我不知道别人会不会这么想这些,但是我估计不止是我一个人。

    因为后来我便听小伙伴们说了,家里的大人都约束他们,以后不允许走这边的大路去上学。都说那边的煞气太重了,只能走门前的石板路到前面的国道。

    显然他们也是怕这边煞气太重,怕小孩子沾染到阴气。

    弘扬堂!

    不但是这大宅子的名字,也是整个村子的名字。

    对于魏翰公能够把自己的宅子起名叫弘扬堂,我一直是发自内心的尊敬。毕竟我们本姓同族这一脉,当初从万福亭迁徙到这里来的时候,对外别人都知道我们村子就叫弘扬堂的。

    不过我也揣测到,当初魏翰公在选择自己宅子的堂名的时候,一定是有人推波助澜的。不然以我后来逐渐了解到的魏翰公低调的性格,不会轻易去模仿,和让自己张扬到这个程度。

    当然不管如何,十里八乡外人都知道,如今我们的这个村子,就被人称为弘扬堂,就是因为村里有个大宅子叫弘扬堂。

    平时隔壁遥巨村里的拖拉机,都要从秋儿家后边这大土路开过,而最后达到国道这边,正好是人凤家左侧门边路过。

    当然,这条算是村间主道的土路,是先路过大院搬出去的一奶奶家门口,然后是我叔爷爷持净公家,再是那庞大的粮食仓库和秋儿家,然后再路过十九爷家,最后才是人凤家门边,进到村里这条国道上来。

    那个时代附近除了前面的主路柏油国道,这里这条大土路算是极为重要的道路了。虽然只是一条黄土大道,下雨天还不能好走,但是毕竟算是一条大路了。

    人凤家在那个时代,算是交通最好的人家了,面对国道挨着土路。加上他年纪轻轻便成为了党员,得到了乡里村里领导的培养。在那个时代里,除了最骄傲的工人阶级,他算是农民里最有前途的了。

    能够和人凤这样的青年结亲,人凤堂客娘家想必也是极为高兴。据说她娘家也是我们乡镇的,离着还不算是太远的距离。

    我还算是经常见到她的,因为我们大宅子这边的小伙伴有限,以前会经常和秋儿她们过来弘扬堂这边玩,自然会时常见到她的身影。在我的印象里,这是一个有着几分气质的女子,让人看着都感觉舒服。

    她也是嫁进来村里的女子里,容貌属于有数的一个人儿,配上人凤的话也算是般配。据说平时和人凤也算夫妻恩爱,人前人后令人极为羡慕着。

    而且两个人已经生了孩子,孩子才一岁多一点点。这有人突然说她喝药了,一时间自然是没有人会相信。但是有人去了弘扬堂那边,回来之后便得到了证实,我莫名其妙便也过来了。

    呼丫丫的七嘴八舌,大家在人凤家附近议论。我没有敢围过去。但是居然看到莫老爷从人凤家出来,手里拿着一面铜锣,一路敲着一路吆喝着:“生人借道!”

    我不明白什么意思,但是听一旁的女人说道,这是老人要他去后山岩洞。据说白天孤魂野鬼会躲起来,大意便是正常人不必忌讳。因为这女人喝药死了,怕她有太大的怨气,让莫老爷带人去驱魂。

    小孩子们自然不知道干什么,但是看到有大人拎着一小木桶水,跟着在莫老爷后面,还有大人拿着鞭炮跟着一起同行。小孩子大家一下便好奇了起来,呀颠颠的便跟着莫老爷往后山走。

    我也是跟了去的,因为人很多,我便也没有那么害怕。倒是怕自己掉队,咬牙快速跟着大家往弘扬堂房后跑,这里上山是最近的。不过居然看到小华也跟着过来了,我霎时间胆子大了些。

    上了弘扬堂后面的斜坡,便看到后山几乎都是光秃秃的。这里有着一条绕村而过的大水渠,分开了住家和后山的分界。这里我平时很少过来,因为这条大水渠是大人的忌讳,生怕家里的小孩子偷偷跑来玩水。

    不过我是知道后山还是很不错的,有着一层一层用块石砌边的长方形梯土。据说都是当年下放干校的老人和干部,带着村里的大人修的。如今都分给了各家各户,种植着一些干旱杂粮作物。

    而梯土和梯土之间的小路边,平时都长着许多带刺的红的黄的火棘果,和让人惊喜漂亮的金弹子。这个时候果实还只是青色的,可是一到冬天的时候,漫山遍野看去红彤彤黄橙橙的令人惊喜。

    后山据说原来全是几个人才能合围的大树,可是在那个大飞跃的时代里,全部砍伐用来炼钢了。钢自然最后没有炼出来,后人却再也见不到了,那些绿色葱荣的美景植被。

    岩洞就在半山间的一处梯土边,入口处用三块巨大的条石搭着。一看入口就知道这是经过修缮的,据说这里可以直接通到隔壁镇子,一处百丈岩的地方。

    在打鬼子的时代里,这里据说是准备用来避难和打游击的,后来想必自然是没有用上。

    这个岩洞看起来很深,外面天气已经还很热,里面却有种温暖如春的凉爽感觉。

    有人问莫老爷来干嘛,莫老爷莫测高深的说,人凤家的堂客碰到了鬼魂,有人怀疑说是从这里跑出去的。因为这里不但有骆伯伯镇压的野鬼,还有平时许多惊失的魂魄,也会跑到这里来。

    乘着白天的时候,大家要把这些孤魂野鬼驱散了。

第十五章 打人愍

    这会是一种什么样的仪式?

    敲锣打鼓、燃放鞭炮来驱魂!

    人凤家里的堂客已经死了,难道说驱魂就还能活吗?

    我很是惊讶和稀奇,其实心里也很害怕。不过看到人那么多,黑压压大家都涌在岩洞口边。我自然便没有那么害怕了,但是心里的那丝忐忑依旧在。

    后山四周还是颇有几分生机,在阳光的照射下看来干净,这自然令我的恐惧消失了许多。

    不过看到一旁小华那茫然的目光,想到他父亲刚刚去世,好像刚刚过头七,便也不好和他提什么。示意他和我走在一起,我们便也混在人群里,跟着大家一起准备走进去。

    对于和鬼魂挂钩的事情,我历来便是敬而远之。这次跟着来凑热闹,纯粹是因为跟过来的小孩和大人实在多。大家吵吵嚷嚷的,加上大锣的声音,让我居然没有那么害怕了。

    几个大人站在岩洞口,看着里面黑压压的,似乎很是慎重。

    我没有马上跟近,站在一旁看着大家的行动。这时候有人居然掏出一只公鸡来,我刚刚一路上竟然是没有注意到的。虽然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想必和人凤家死去的堂客有关。

    一些小伙伴按捺不住,想先进去岩洞里面,被几个大人呵斥了几句之后,便也退到一边看热闹。

    这时候看他们把那只公鸡双腿绑住了,就用一根红布条拴好,最后居然就挂在外面那三块条石上。

    这倒是引起了我的兴趣,开始也没有发现,居然这石头上可以栓东西。而且就是在三块大石组成的拱门,最上面那块拱桥石上。

    待我凑近了一看,我才细心的发现原由。原来在这块足有两尺多厚、**尺长、三尺来宽的条石上,左右两边都凿有两个一握大小的小石窝子,就像是半个圆一样。

    这小石窝子浅浅的,深不过两截指节,凿成了一个半圆的石窝。在这石窝子中间,便留着一根手指粗细的横杆小石梁,看来就是特意留下用来栓东西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想起了小华父亲出殡时,那只挂在棺材上的大公鸡。不知道这只鸡和那只鸡有没有关联,但是在阳光下不断扑腾的公鸡,似乎让这岩洞显得有些活力,也显得有些怪异起来。

    有人拿出一个小塑胶鼔子,在里面装着有一些废弃的柴油。这个时候柴油还比较珍贵,能够带出来的这些,大部分都是修机器之后,清洗配件时剩下的。

    乡下人晚上出行不方便,如果有个火把之类的,就极为方便了,所以这些清洗配件的柴油,乡下人也会当成宝。只见有人用铁丝缠好了几个布团,布团缠得紧紧的,都泡在了那个胶鼓里的废柴油里。

    果然是要做火把,这是为了进岩洞前的准备。

    我在学校已经学过这些,知道进岩洞和地窖,如果有火把的话,可以避免出现缺氧的危险。

    当然还有大人掏出了手电,看着银光圆柱外形的手电,小孩子的眼神便都有些羡慕。

    那时候虽然大多数家庭已经买得起手电筒,但是大人们一般都舍不得买电池用。所以手电筒在这个时候,还是家庭重要的家电之一。

    如果可以使用手电筒进岩洞的话,对于我们这些小孩子来说,还是有些小小的兴奋。不管有没有危险,自己手里可以拿着光明,那么黑暗就不那么可怕了。

    不知道究竟是给进岩洞的自己壮胆,还是羡慕有手电筒的魅力,亦或者是怕这铁丝做的简易火把烧到自己,反正这些小孩子都聚到有手电筒的莫老爷身边。

    让我手足无措的是,因为莫老爷要敲铜锣,居然鬼使神差的把手电筒递给了我。我当时激动的差点没有接住,看着小伙伴羡慕的眼神和样子,我不由紧紧的抓住那宝贝。

    小华一下就靠近了我,不善言辞的他看着我意思很明显,我连忙对他点头示意。证明他是我的朋友,是可以站在我身边的。我似乎连莫老爷的嘱咐都没有听到是什么,紧紧握着手电筒有些眼冒星星。

    噹!

    随着莫老爷敲动手里的铜锣,岩洞里面的声音悠长蔓延。

    我不知道他们要在岩洞里搞什么,随着大家进入之后,看到的都是黄泥一般的钟乳石。

    一股潮霉的味道扑鼻而来,还夹杂着一股类似于鸡粪的味道,当真是千奇百怪的令人亢奋。

    因为我拿着手电筒,所以只好跟着在莫老爷身边。前面有大人火把开路,后面有火把收尾,中间也有火把协助。我拿着手电筒没有太大压力,那铜锣的声音听的我浑身血脉喷张。

    进了岩洞之后,便是逐渐的往左拐下行,这是一条宽不过两尺的小路。仔细看的话是就着原有的钟乳石,和后天人工摆放了一些板石修成的下坡小路。

    就着火把和手电筒的光,看到钟乳石荧光闪闪的好看。虽然四周都有些黑乌乌的,偶尔不小心手电筒的光照射到旁边,周围钟乳石形成的投影吓人,我也没有太在意,因为身前身后身边都是人。

    而蜿蜒的小路却无限往下延伸。

    大人一边走一边聊天,我逐渐听出来一些道道。

    人凤的堂客喝药死了,大屋的老人都说这女人煞气太重,要赶紧请师公来做法压压。还有怕女人的魂魄化为厉鬼,让人来岩洞驱散那孤魂。

    这似乎听来有些残忍,但是有人往省城打了电话,据说骆伯伯也建议赶快驱散魂魄。

    因为他不能马上赶回来,当初他断言的事情发生了,据说他也是有些紧张,所以让村里的人不要松懈。不过他不能马上赶回来,却想到了一个办法,让人进岩洞来找他画的符咒,拿回去驱魂和镇宅。

    不知道有没有这么神奇,但是大家都相信他的话。

    “找到了,找到了!”欣喜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却是有人已经率先发现了,骆伯伯那所谓的符纸。

    柴油火把燃烧的黑烟,和空气中夹杂的油味、潮湿味,已经让大家忽略了,岩洞里大家这刻似乎有些乱了。

    噗噗!噗噗!

    忽然一阵奇怪的声音传来,大家开始还没有在意,可是随着声音越来越大,有人便发现不对了。

    我就站在莫老爷身边,忽然我看到莫老爷的脸色变了,居然大声吼叫道:“大家快把火把拿到一起来!”

    听到他这吼叫声,我不由有些心惊肉跳,预感到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于是忍不住和小华都凑在了一起。我们还没有准备好,便闻到了一股巨大的腥味,和一阵低沉的尖叫声。

    “扑腾扑腾!”

    无数黑乎乎的东西,尖叫着从下方涌出,那是从一个黑嗷嗷的洞口冲出来,口里发出一阵令人浑身发酥的厉叫。

    “岩老鼠,岩老鼠!”有人惊恐的大叫着,不断挥动着手里的火把,想驱赶靠近的那些东西。不过那些东西就像雨中的燕子,成群的四下飞掠,因为火把惊动的那些东西四处乱飞。

    幸运的是,大家似乎没有被袭击到,虽然很是恐慌,也有人接触到,但是没有被那东西咬到人。

    最后等黑压压的岩洞中似乎静下来,可是耳边还是有着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低沉动静。莫老爷接过一支火把,抬起来举高往上大家才看到。就在大家的头顶上,无数的蝙蝠正呲牙咧嘴的倒挂。

    这是我第一次真正的看到蝙蝠,想着那尖利的牙齿,张开腥红带着粉嫩的口腔,我感觉到自己浑身发寒。

    这要是被这东西咬一口,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还有看着那不断扑腾的,可以伸展很长连翼的翅膀,我感觉自己双腿有些发软。何况在这里的蝙蝠,一只紧紧挨着一只,倒挂吊在岩顶上,还黑压压的根本就数不清。

    “是岩老鼠,大家千万不要闹腾,不要再惊动它们!”莫老爷似乎反倒是松了口气:“它们是怕火的!”似乎为了证明自己的说法,莫老爷伸着火把探向一旁。

    那里稍低的位置,挂着有几只小蝙蝠,被莫老爷的火把快速的燎到,一股烧焦的肉香传来。和着一阵叽叽的怪叫声,那几只蝙蝠掉在了地上。

    他的行动虽然惊飞了几只挨着的蝙蝠,倒是没有再惊动大量的一起飞动。

    看着那被烧到半死不活的蝙蝠,翅膀似乎已经烧焦了,叽叽叫着在地下抽动着。我心里发酥也不寒而栗,有些不安的忐忑,也有着一丝丝小小的兴奋。

    大人们没有再纠结于这些岩老鼠,而是都看着刚刚那个飞出岩老鼠的洞口。

    洞口不过四尺高矮,正是进入岩洞第二层的入口。不过我们不是要进第二层,而是在这洞口边有一根巨大的钟乳石。

    它离着地面不到两米高,下面有一个钟乳石的小柱堆起,好像是经过无数年的功夫,滴下的钟乳变成。最神奇的是,地下这钟乳石最上端,居然就是一个天然的小酒坛。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酒坛,但是上面贴有三张黄色的符纸,上面殷红的符字让人感觉神秘。在火光照耀之下,那符纸上的每一笔,似乎都散发着令人震撼的色彩。

    显然这就是骆伯伯让人来拿的符纸,大人们看着那里,没有马上动手。

    因为这些人里面,有人凤的弟弟唐人虎跟着,他和我最小的堂叔的哥哥唐小牛是同学。他示意了莫老爷一下,莫老爷似乎明白了,然后顿了一下之后,便神色肃穆了起来,对着那酒坛念念有词起来。

    虽然什么也听不懂,但是我也知道那是一种咒语。

    果然在莫老爷念完之后,他便小心的揭下了其中一张符纸,再小心的让唐人虎收好之后,带着大家便依次出来岩洞。

    不知道为什么,回首望着这岩洞,我忽然感觉有些亲切起来。因为我居然隐隐感觉到,自己进了岩洞之后似乎胆大了一点,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这却是一种真实的感觉。

    莫老爷最后把那只公鸡解开,带着一起下山。

    我显得有些轻松,和小华一起下来,大家一直过了那条满是水的水渠,我还回头看向岩洞方向。

    刚刚到大宅弘扬堂旁的大屋边,正好靠着近十九爷家。便看到一堆人在闹闹穰穰的议论,大部分都是一些村里的女人。

    据说是人凤堂客家来人了,正在人凤家里闹事,但是邻居们暂时不方便出面。这是人家的家事,大家就是有心也是感觉无力。因为双方激动起来,娘家人说要过来打人愍。

    自小我便知道,这不是一件什么好事!

    因为,打人愍这种事情,代表着一家或者一个家族,率众上门讨说法,针对的自然便是对方家或者家族。

    这种事情谁都不愿意发生,毕竟本来是姻亲之家。百年难得修得的姻缘,却因为某些事情,被迫走到了对立的面上,或者说是生死对头的面上。

    自小到大,我是见过两次打人愍的。

    第一次,自然就是人凤堂客的这次死亡,她娘家过来我们村子里打人愍。另外一次却是我们出去打人愍,那是因为对方那个家庭里的人,害死了我们家族里的女人。

    不管是哪一次,我都对这些事情记忆犹新。

    这可能也不能称为一种仪式,或者应该叫一次行动,也许会更加的贴切一些。

    不管如何,它都不算一种什么好事,是一个家庭或者一个家族,对欺侮或者损害了自己的人或者许多人,发动的一次声势浩大的所谓的讨伐。

    这种讨伐本来具有正义,但是无可避免会出现一些极端,甚至据说在一些疯狂的行动中,还出现过死人的事件。

    这样说来,这些事情是违法的。

    但是在那个时代,甚至在那个大家心地还很善良的时代,这是弱者一次愤怒的怒吼,或者说有理一方的行动。不管如何,大家也是认为是一次正义的讨伐。

    甚至在那个时代里,政府明明知道有这种事情,但是大多数都会睁只眼闭只眼的,只要没有出现格外疯狂的事情,一般都会容许弱者发泄一番之后,然后不了了之的过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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